天涯风云第三部：天涯芳草: The Promising Generation in America (Part Three)

By George X. He and 何晓曦

《天涯风云三部曲》是何晓曦博士最新文学作品。

◆这是《天涯风云三部曲》第三部◆

改开浪潮中背井离乡来到美国艰苦创业的男男女女，历经艰辛困苦，在这片富饶却又荆棘丛生的土地上立足，在不同程度上成就了一番事业。

他们的后代，为新时期华人移民的第二代，得益于崭新的气候与土壤的滋润护养，像那朝气蓬勃的秧苗，茁壮成长。在新的生活中，在学业、就业，以及婚姻恋爱过程中，衍生出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

新一代移民的父辈，在思维与行为举止中，与根植与他们脑际里的东方情结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说语言文化，饮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EHGBooks
• Release date: Jun 1, 2023
• ISBN: 9781647842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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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晓曦，安徽巢湖烔炀河人。一九六六年小学五年级时离开学校，放牛种地达十年。一九七八年以同等学力考入安徽大学外语系。一九八二年毕业，一九八四年通过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招聘考试，调入科大任教。八七年聘为讲师。参与筹建安徽比较文学学会。

八九年赴美国，在阿肯色州的教会大学Harding University就读英美文学硕士。九零年始，在密西西比大学攻读博士，主修高等教育和英语语言学。九四年毕业，获哲学博士学位。

留美期间，主要从事教育工作，教授英语、汉语和研究法。

在安徽大学读书期间，与陈华先生合作翻译了美国短篇小说作家奥亨利的短篇小说集《四百万》，由北京外国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作为大学文科教材出版发行。

三十年前，先后出版《匪警》《彼得堡来客》《情与欲》《英语实用语法》《英语语法习题集》等。参与《世界文学家大词典》的编写。

于二零一九年出版诗歌集《域外诗笺》。

于二零二一年初出版自传体三部曲第一部《夏至的回忆》。

于二零二一年四月出版长篇小说《风雨麒麟桥》（《河山》三部曲

第一部）。

于二零二一年底出版杂文集《松荫竹篱杂谈》。

内容提要

改开浪潮中背井离乡来到美国艰苦创业的男男女女，历经艰辛困苦，在这片富饶却又荆棘丛生的土地上立足，在不同程度上成就了一番事业。

他们的后代，为新时期华人移民的第二代，得益于崭新的气候与土壤的滋润护养，像那朝气蓬勃的秧苗，茁壮成长。在新的生活中，在学业、就业，以及婚姻恋爱过程中，衍生出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

新一代移民的父辈，在思维与行为举止中，与根植与他们脑际里的东方情结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说语言文化，饮食习惯，民族种族认同，乃至政治定向等诸方面。新一代移民，在很多程度上，摒弃了他们父辈心理上沉重的精神负担与思想枷锁。他们是凤凰涅槃之后崭新的一代。他们敢于否定父辈们陈旧的思维模式，从全新的角度，去认知与理解他们周围的社会与生活。

盛、祁二位的公子盛大卫与何学娴喜结良缘，并在最后生子，是为第三代移民。樊一淮的公子樊殷雷竟然就与巫耀飞的女儿艾米结为伉俪。安静的儿子跟黑人姑娘成婚，符月琴的儿子跟韩国女郎配对，计舜华与来自四川的姑娘两情悦好……还有其他几个移民二代，他们在学业、事业上的发展如何？在婚姻恋爱的路途上是否一帆风顺？

第一代移民行将老去，渐次地推出太平洋彼岸的天涯大舞台。令人欣慰的是，浪迹天涯的人，成为天涯飘萍，后有来者。

新一代移民，生活在天涯海角，天涯何处无芳草，芳草萋萋鹦鹉洲。他们，便是在异国他乡茂盛生发的离离芳草。

目录

作者简介

内容提要

目录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后记

一．

旧金山的秋天，很是有些凉意，日夜之间的温差很大，秋风可着劲地自洋面上吹过来，微带咸味的海风中，洋溢着水草味和鱼腥味。海鸥在风头浪尖大声叫着，海鸟们似乎是在用牠们那高亢的声音，向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传递着鸟们的欢愉的心情。动物界，只要填饱了肚子，便一如既往地欢天喜地。动物们知足，吃饱喝足，便是牠们的生物终极目标。

那天，计老跟其他几位老人做完了例行的健身强体的日常功课，浑身热烘烘的，随后便围坐在凉亭上，静默练功，像是打坐参禅，又有几分相似于当时比较流行的香功之类。总归，就是凝神静气，口对心，心守意，意守丹田，摒除一切杂念，达到玉宇澄清的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

一阵海风席地而来，凉亭一侧的那棵无花果树上，比巴掌还大的树叶扑簌簌的跌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瞧着落叶那争先恐后的态势，计老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无声地叹息了一口。秋天真是逼近了。人老了，似乎变得有些敏感，面皮憔悴许多，心境也随之折叠起伏，特别是对于天气物候的变化，做出过敏似的反应。

当晚，计老头便没有多少食欲，媳妇姜晓娟向来体贴入微，特意烫了一小壶绍兴的‘女儿红’。她晓得，计老爷子当年在浙江湖州落难，时不时的，就好上一口当地的黄酒。晓娟笑吟吟地把酒烫好，用双手捧着，端过来轻盈地搁在老爷子的面前。老人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却伸手按在酒烫子上，那意思是阻止儿媳妇给他斟酒。

晓娟脸上闪过一些大惑不解的神情，依然一脸软笑，说道：爷爷今天情绪不大好，是不是舜瑛淘气，累着了爷爷？舜瑛是姜晓娟的乖女儿，也是计老爷子的心头肉。

一旁的计奶奶说道：许是今天在凉亭里受了点风寒。要不，叫阿姨给熬一口姜汤？在美国，人工特别贵，一般人家没有那份经济能力聘请保姆。他们计府上，媳妇姜晓娟经济实力雄厚，儿子计健，自己在大学当教授，而且还拥有自己的电脑软件开发公司，同时，计家当年在天津，是典型的大户人家，国内的产业钱财倒是给没收充公了，可在海外的资产，新生的政权鞭长莫及，倒是逃过了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劫难。

老人说是头疼，推开碗筷，起身离开餐厅，朝着起居室方向走去。突然间，只见他脚步一个踉跄，身子摇摇晃晃的，眼见得就要栽倒在地毯上。得亏计健当时留了一份心眼，见着父亲行止有异于往常，便也起身尾随在父亲身后。见状赶紧一步窜上前，一把抱住老爷子。就看见老人满脸痛苦不堪的形状，口角处溢出许多痰液。

晓娟，快打911！计健大声吩咐道，一边抱起父亲，让老人平躺在长沙发上。

郊区医院离他们住处不过十五公里，救护车转眼就过来了。随车值班医生迅疾查看了老人的病情，低声询问了计健相关的问题。医护人员紧张而有序，一声不吭地忙乎，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救护车就要开动时，随车医生站在计健面前，伸出手来，计健连忙握住对方的手。

你好，我是施特劳斯医生，你可以叫我约翰。

你好，计健，计健博士，加州大学计算机中心主任，计健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跟约翰医生说话。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那是在给对方施加压力。尽管是平常的医患关系，可相应的社会关系的存在，自然会产生相应的有形与无形的压力。暮色中，约翰医生的眼睛扑闪了一下。

约翰医生没再多话，却扭过头来，忙着在电话上叮嘱着什么，似乎是在吩咐医院急救室做出相应的安排。由于病人是在晚间发病，急救中心得紧急通知相关的医护人员返回工作岗位，做好相应的接诊准备。

计健自己开车，尾随救护车一道风驰电掣般地开过去，平生他这是头一回体验到一道通过的方便与利索。姜晓娟急匆匆地把家里家外安排一番，也急匆匆地上了车，刚要关上车门，只见她的父亲姜老师行色匆匆赶上前。姜老跟老伴住在别墅楼一侧的一座平房里。这栋别墅连同那座平房，实际上都是姜晓娟的私产，当然，如今她与计健成家，计、姜二姓实际上成了一家人，彼此之间也就不再有那些讲究。平房原先是管家和仆人的居所，三室一厅，三卫，两百多平米，独开独关，安静方便，老姜跟老伴一合计，便决定‘据为己有’，本来，上了些年岁的人，图一份清净。当晚听到救护车的响动，姜老两口子这才得信，手忙脚乱地赶过来。抬脚就要上女儿的车。

爸，这黑灯瞎火的，您老就好生呆在家里吧，看着孩子。再说，你老赶过去也帮不上忙。

开车开车！老姜没理睬女儿，不厌其烦地朝前挥了挥手。人命关天的大事，身边总得有男人才好，尽管这是在美国，尽管他老姜用英语交流还不太灵光。

做了CT，做了核磁共振，做了其他的相应的检查。此刻的病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之中。

走过来三位身穿白大褂的人。随车值班医生约翰相对年轻一些，那位留着络腮胡子的老头，头发都几乎全白了，走在年轻医生的身后。

这位是罗德大夫，脑外科主任，约翰医生在做介绍。

初步诊断，老先生是脑溢血，罗德主任说。不过，出血点比较隐蔽，很难最后确诊。而且，郊外医院的设备还不足于处理这样复杂的病情。需要立即转院，上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疗中心，那里有超一流的设备和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本人也随同病人前往。罗德大夫说话嗓门不大，但字斟句酌、言简意赅，一眼看过去，医学科学家的大家风范彰显无疑。

那，这时候，交通——计健额头冒出细密密的汗珠。这种时节，街面上灯红酒绿，热闹非凡，路面上交通肯定拥挤不堪。

尾随在罗德主任身后的那位中年女子，往前跨了半步，说道：直升飞机这就过来，不过，你们家属还得委屈一二，得自行解决交通问题。实在抱歉，救护直升飞机内空间有限。哦，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南希，注册护士，也随机陪同病人。

南希说着，取出夹在腋下的文件夹，说：这是一场赛跑，是生命与时间与医学科学的赛跑。计教授，你得在相应的文件上签字，授权我们院方采用一切必要的医疗手段，拯救病人的生命，早一分钟进行手术，就多一份希望，而且对于病患的早日康复，悠关紧要。你知道，我们不希望在中心医院因为等待你的签字而延误了手术。

计健咬紧了嘴唇，面色煞白，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晓娟扬起头，用坚定而冷静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作为妻子，姜晓娟坚定地站在计健的身旁。计健眼眶湿了，抿着嘴唇，按照南希护士的指点，在相应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时间，天空中传来直升飞机隆隆声响。医护人员早已经通过电梯将病人送往医院顶层平台。直升飞机硕大的螺旋桨叶片，搧起巨大的气流。计健夫妇，还有姜老先生，眼见着直升飞机闪烁着耀眼的灯光，伴随着那隆隆的机械和气流噪音，消失在夜空中。三个人这才急匆匆下楼。晓娟没忘记给家里打电话，适时向家里几位老人通报病情：初步诊断为脑溢血，正送往加大医疗中心急救。你们安排孩子睡觉，你们二位老奶奶也不要着急。要相信科学，相信这里一流的医疗手段和一流的医疗服务。

待他们一行三人穿过喧闹的街市赶到医院时，手术正在进行中。由于病灶隐蔽很深，而且是在脑神经密集的脑窦区域，在打开脑颅之后，医生毅然决然地从直径约两公分的切口处，植入了通过电脑操作的微型机器人。多少双眼睛注视着监视器显示屏，只见机器人行动敏捷地顺利抵达病灶，止血，清理病灶，把压迫周围神经的外溢血浆清理干净。两位执行医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术过程中的细节。在机器人完成预订任务之后，几位医师低声讨论了手术创面处理情况，在继续密切观察了十分钟之后，没有发现创口继续渗血，便毅然决然地按动了‘回撤’的电子按钮，把机器人‘撤回’。

看着几位医护人员在做手术后的护理工作，几位顶级的脑外科专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助理人员即使送过来一只托盘，里头摆放着几块热纸巾，供几位专家擦拭脸上的汗水。

急救室门头上那‘手术中’的红灯终于黯淡了下来。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看着几位专家疲惫但显出轻松愉快的面容，眼巴巴地守候在外面的几个亲人都不约而同地嘘出一口粗气，相视一笑。

计博士，为首的格尔斯丁医师往前迈出一大步，朗声说道：手术十分成功！祝贺祝贺！估计在二十四小时之后，病人会有生理反应，四十八小时之后，神志可能会逐渐清醒。至于恢复的速度和具体生态指标，那还会因人而异。不过，不要着急，慢慢来吧。我们几位会轮值，全天候护理令尊。

计健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他原本就为人木讷，属于沉默寡言的内向性格，此时此刻，愈加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与感激的心情。谢谢！谢谢啦！他说。

不用谢，格尔斯丁大夫是个犹太人，人高马大的，栗壳色卷头毛，一双栗壳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泽。要说谢，我们这伙人还得谢谢你才是！感谢你和你的团队，设计出如此美妙高超的电脑软件，使得脑外科手术人工智能化成为可能。你的贡献，简直是登峰造极！

医疗中心许多医疗仪器，都使用计健和他的团队研发出来的电脑软件。美轮美奂的精密医疗器械，与计健团队研发的‘无影无形’的软件包，配合一体，相得益彰，为医学科学的发展，做出了无比绝伦的巨大贡献。

当时，计健也是处于极大的焦虑之中，一时之间还没有闹明白格尔斯丁医生的言下所指，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懵然。他满脸困惑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岳父，一时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一旁的姜晓娟在这时候插话：计博士太激动了，他是想说，贵医疗中心一应的医疗仪器仪表，但凡使用计健软件开发中心的软件的，一律提供免费的全天候现场跟踪服务，包括免费软件更新。姜晓娟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俗话说，夫荣妻贵，姜晓娟深深地为自己的丈夫感到无比的自豪。她的这份心态，自然而然地就感染了在场的姜老先生，作为长辈，他愈加为自己的姑爷的这份能耐激动不已。

俗话说，看一个男人是怎么样对待自己老人的，就不难看出他会怎么样对待自己的女人，也同样可以看得出他是怎么样管教自己的儿女的。还是那句过时的老话：百善孝为先。

计健打电话给公司里的费力行，关照他在此非常时期，管理好手头相关的软件开发，同时对老客户的售后服务一定要跟上。老费是从大陆过来的，来到美国也不过五个年头，对于售后服务这一摊，有些不当回事。在大陆，人口众多，习惯了一锤子买卖，并不贪图回头客。可在美国，售后服务，特别是电脑软件方面的售后服务，那是事先就纳入到软件包计价当中的，可千万马虎不得。

他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守在父亲的病榻边。眼见得眼眶都凹下去了。显得人瘦毛长。姜晓娟有些嗔怪地说道：还不回家去冲澡刮胡子，也不晓得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计健笑了，说：在这病房里面对着病榻上的老父亲，我是儿子，在家里是丈夫，是孩子的父亲，还有什么其他的，那都无外乎是身外之物。

到第三天，计老爷子有了知觉，能够吞咽流质食物。到第四天他竟然就睁开了眼睛。老人对于自己的处境，似乎有几分迷蒙，大睁着眼睛东张西望，瞧着他那满脸的困惑，晓娟侧身轻声问道：爷爷，还头疼吗？

老人先是点点头，继之又摇摇头。儿子和儿媳都不约而同地轻声笑了。看来老爷子恢复得极好。

老盛和老祁夫妇，是姜晓娟在国内读大学时的恩师，他们最早在旧金山落脚，后来搬到美国东北部的费城，再后来，他们的儿子盛大卫回到旧金山，在当地的名牌大学斯坦福读书，盛祁二位便领着他们的养母盛老夫人，举家又搬迁回到旧金山。得到计老爷子抱病的消息之后，二人迫不及待要上医院探视病人。姜晓娟谢绝了两位老师的盛情，说：待老人出院之后再请您二位过来喝茶。

盛老夫人更是每天一通电话，简直是不厌其烦。待一个星期之后，计老爷子终于出院了。他们盛府上一家三口，几乎是与病人同时抵达计府。

得知老人恢复得尚好，几家人都非常高兴。盛老夫人当年是随着小姐陪嫁到盛府上的随房丫头，算是‘苦大仇深’的社会底层出身，对银钱斤两之类的日常繁琐小事特别上心。觑个方便，她把姜晓娟的母亲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她姜家婆婆，老爷子这回倒是必有后福，真叫人高兴。不过，盛老夫人回头朝四周瞧了一眼，有些鬼鬼祟祟的神态，接着说道：都说美国瞧病贵得出奇，进出一趟医院，动辄成千上万地论价钱。瞧你亲家公这一回，听说连飞机都使唤上了，这还了得，还不得花费个十万八万的才能收手。

姜老太连连点头，说：可不是吗，我问了晓娟，说是得花费五十多万，还是美元吶。给人民币还不中，人家不稀罕中国的钱。

盛老太是懂得基本的数字的，听到五六十万，惊讶得大张起嘴巴，暴露出满嘴的假牙。那，该怎么办呢？依我看，你们家老姜这回可得掏出点儿来，总不能瞧着计老头一家人陷入债坑里去吧。回头我来问问我们家老盛，依我看，让老盛他们也掏出来点。大伙儿在一起，那老话怎么说来着，对，叫鱼帮着水，水帮着鱼。鱼水之情嘛！盛老太为自己说出这句早已经遭人忘怀的旧话而开心地笑将起来。

那敢请好，先谢谢您了，姜老太说道，不过，听晓娟讲，这笔钱不要他们出。说是联邦上有条文，像咱们这样的老人，没有固定收入的，都吃脉迪凯（Medicaid）保险，政府不让咱们掏腰包。再说，生灾害病的，我们这些黄土埋半截的老家伙，哪里有那么多的节余，伸手找我们要钱，那岂不是等于谋财害命，等于逼死人命！

是吗？此话当真？盛老太有些将信将疑，上回我闹肚子，他们硬是要送我上医院，还骗我说看病不用花钱。鬼才信他们的！这辈子没能耐，没给孩子们挣下点，总不能有事没事的开销他们的钱财。看来，盛老太还是对看病不花钱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态度，姜老太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不过，孩子们说的，也不能不信哇。再说，孩子们蒙骗我们这把老骨头，又有几分好处？

说到骗，我在教会里结识了一位教友，倒是个老老实实的大好人。可那一回，唉，算不上欺骗呢？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盛老太把她的教友就医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跟姜老太道来：

我那教友老宣，夜里突发心脏病，她刚刚过来探亲，哪里有什么医疗保险，不像你我，有绿卡，有麦迪凯，而且每个月还有一千块钱补助。老宣新来乍到的，前后也不过三个月，就得了心脏病。她女儿自己开车把老宣送到医院。人家要她女儿签字画押，她女儿倒也乖巧，推三拉四地，磨磨蹭蹭到底还是没有签字。人家追问急了，她就回人家一句：‘待她醒来时由她自己签字！’医者慈悲心，救人要紧，医院里也就顾不得许多。在美国，真正应了那句在中国的流行语：‘治病救人！’

那，你那位宣教友没有保险，人家也收治？姜老太嘴巴中的‘收治’，是‘接收治疗’的意思。她有一个表侄，还是一个荣复军人，说是参加过越战。退伍后在外头做泥瓦匠，苦挣苦熬的，攒下来几个钱。却讲哥们义气，把积攒下来的钱借给了他的战友。后来小表侄在农村讲了一门媳妇，娶亲得用钱，就去找战友讨要。哪里料到，那战友猛不丁地照头给他来一个大推搡，表侄仰面栽倒。当时就口吐白沫，但还有知觉。送到省城合肥的安医，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字号医院。人家把表侄拒之门外，要他们家筹够了五万块钱再来。大冷天的，奄奄一息的病号，留在露天里无疑是等死。全家人好说歹说的，磕头作揖，撒泼打滚放赖，什么样的招数都使唤上了，院方方才同意让病号躺在医院的走廊上。家里人着急忙慌地四处筹钱，可待到天亮赶到医院，病人尸身已经僵硬了……

一旁的盛老太还在絮絮地唠叨着什么，把姜老太从那不幸的回忆中唤醒，回到现实中来。

……收治。医院可不敢胡来。有钱没钱，救人要紧。盛老太依然在喋喋不休，就那一回，住院一个礼拜，又是什么搭桥又是什么安装起搏器的，前前后后花费了八万块钱。宣老太福大命大，第二天就醒过来了，而且还自个儿给签了字。

钱呢？那八万块钱，谁出？姜老太有些发急，迫不及待地追问。

还还那句老话，谁签字画押，谁掏腰包！盛老太也是给姜老太追问急了，张口而来又是一句‘老话’，可连她自个儿也闹不明白，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经她脱口而出的这么一句所谓的老话。

难不成你那位宣教友日子过得殷实，拿得出八万美金？姜老太大睁着眼睛，惊诧不已。

哪里，她一个孤苦老人，在国内拿两千块退休金，勉强度日而已。听说哇，人家医院倒是寄过来账单，而且，还有两个社会工作者登门拜访，说是查看病人病后恢复的情况，其实，那实际上是过来讨债的。因为你晓得，看病的事情归医护人员，跟他们那些社会工作者没有一毛钱关系。社会工作者倒也是通情达理，查问了宣老太的病后恢复情况，又仔细地调查了她的经济状况，便和颜悦色地跟她说：‘希望你按时服药，根据医嘱按时去复查。至于这笔医药费，院方会向联邦政府申请补偿，你不用操心！’瞧瞧！瞧瞧人家多会说话。以前都是白求恩在北方的加拿大，依我看啦，我们这旮旯也有好多白求恩！

一句话说的，两位老太太都笑不拢口。

姜老太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追问了一句：假如你那位宣老太的女儿在住院手续上签字画押，会怎么样？

人家医院说了，假如是她女儿签字画押，那么在法律上，她女儿得承担相应的医疗费用，当然，医院会仔细调查她女儿收入和经济状况，做出一定的折扣或者是减免。

那， 宣老太该完全康复了吧？姜老太问。

康复了，人家大医院，用的都是进口的好东西，哪有不康复的理由？她呀，毕竟是讨了人家这么大的便宜，心里头总是不带劲，刚一感觉到身上有了力气，便坐飞机回国去了。估计呀，这辈子她再也不会过来做客了。所以我说呀，她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欺骗的意思呢？

两位老人在喋喋不休地谈心，刚好姜晓娟打一旁经过，听到她们俩最后几句话，就笑了，插话道：盛奶奶，咱在中国医院，使用的是进口器材，是从美国进口的。可是在这里，美国人用的，基本是是国产货。对吧？她调皮地冲两位老奶奶挤眉弄眼，还有，咱们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老外’。可我们总是习惯上叫人家老美为老外。有些滑稽不？

几个人都笑了。计老出院归来，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了无比的欣悦与欢乐。

那边厢，老盛和老祁刚从计老的病榻边走出来。老人恢复得的确可以，神志还算清楚，反应有些慢，几乎不开口说话，但还能够辨认出他们这些老朋友来。阿姨沏好茶，拾掇出来好几样果品碟，除了瓜子花生小核桃，还有老盛特别爱吃的比利时小甜卷，用蜜汁成形，上面撒满干果仁。

这几天，也真是难为你了，老盛开口说话。作为儿子，你这番孝心，有些感天动地的内涵。公司那边受到影响吗？

还没有来得及到公司去看看。听晓娟说，费力行最近又雇佣了两个人，计健欲言又止，听得出他话外有话。其实，像计健经营的中小型电脑软件开发公司，是浓缩型的实体，要求员工个顶个的，用人不在多而在精。那个姓费的自作主张雇佣新人，似乎是有些出格了。难怪计健谈吐中流露出不豫之色。

打电话通报了老爷子的病情，我是说跟计健的姐姐和姐夫？老祁有意无意地把话头叉开。因为涉及到人家公司具体业务和管理，老祁觉得还是绕开走为好。

老盛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似乎是在嗔怪她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从社交礼数上来讲，两个人在谈论着什么，第三个人插进来，假如是顺藤摸瓜，顺着人家谈话的内容与思路往下走，倒也还算差强人意，可假如是重新挑起新的话题，有意无意地打断人家，就显得有些唐突了。老盛对计健的软件开发公司表现出额外的兴趣，倒并非是出于好奇心，或者是企图从对方嘴巴里套出口风，以达到自己特别的目的。老盛是在考虑，儿子盛大卫这转眼之间就大学毕业了，眼前的选择有好几种，一是继续深造，一口气读完博士，然后再进入就业市场；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先在某个地方落脚，工作一到两年，把书本上得来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然后回过头来重新回炉，带着目的去深造，学以致用，用以致学。这样才好。计健的电脑公司，小巧玲珑，一直站在软件开发的前沿，甚至开始承接微软和甲骨文（Oracle）旗下的具体软件设计业务，应该是大卫走向社会的始发站当中的一个比较理想的落脚点。当然，老盛的这般心思，还没来得及跟妻子交流讨论过。甚至连儿子那里，他也没找出适当的机会跟他探讨。

早就跟他姐姐打过电话了，姜晓娟在一旁接过话头。姐姐和姐夫迫不及待地想赶过来。可是您知道，他们的工作环境，没有那么多的自由和选择。说句不要外传的话，他们俩如今内调到国安部了，具体负责哪一口的工作，他们不说，我们自然也没必要去问长问短。说起来也是，为了他们那份工作，落得咱们一家人亲情都顾不得了。晓娟有些感慨，哆着嘴巴瞧着自己的男人。

计健朝姜晓娟瞥了一眼，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今天关起门来你跟祁老师说了，赶明儿你说不定随口就跟其他什么你认为是心腹之交的人说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许就是你的敌人。比方说那位赫罡风先生，阴阳怪气的，连樊一淮都对他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这号人，岂不就在行走在我们交往的朋友圈子里？！

老盛连连点头，觉得计健这番话鞭辟入里，把计算机科学缜密细致的逻辑思维，恰到好处地糅合进日常生活的常识中去。

据我所知，计健姐姐和姐夫都是很有修养的人，身不由己，那也是无法。不过，你们得随时把老人的情况向他们通报，这样才好。下话老盛没有说出口。老人在这边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姐姐那边要是挑刺，怪罪下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白。特别是他们计府，国内海外财产不少，光在北京城内，就那座大四合院，若是过户的话，一个亿也难得盘下来。不过，老盛当年回国，见过计健的姐姐和姐夫，还有他们家的小少爷，对他们一家的感觉很好。

说话间，计健和晓娟的儿子计舜华牵着他妹妹计舜瑛的手，肩并肩地走进客厅里。盛伯伯好，祁妈妈好！两个孩子首先走到盛祁二位的面前请安问好。这是规矩，尽管这样的规矩在美国的华人中间已经日趋没落。许多大陆来的青年人，也跟着美国人学模学样，人家知书达理的社交礼仪没学会，却把人家直呼其名的习俗应用裕如，不论对方多大年纪，多高的身份，开口闭口就叫人家的名字，很多时候，造成不必要的尴尬与不痛快。

嗳嗳，祁妈妈看着一对孩子，笑眯了眼。看过爷爷了吗？

看过了，舜瑛回答。

爷爷能够认出你们俩？

爷爷一下子就叫出我们名字了，还问我们功课。舜瑛说道。

舜华在上初三，舜瑛在小学四年级，两个孩子都在上私立学校。学费很贵，可，他们家有的是钱。

有必要花那么大的费用让孩子进私立学校？老盛问计健两口子。当年他送小盛进私立学校，孩子在那里呆了大约三个学期，后来还是孩子自己拿主意，要求回到公立学校去。当年，我让大卫上私立学校，是给他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他在公立与私立之间都有所体验，然后再由他自己做出取舍的决定。其实，后面的话老盛没说下去。他本人对送孩子上私立学校并不热衷。可毕竟是独子，望子成龙的心情天下父母皆有。再者，他也是有些顾虑，生怕孩子长大以后会怪罪他这位做父亲的，怪罪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本分，给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当然，老祁在这方面，表现得更为迫切。毕竟，他们盛家也不差钱。

晓娟接过话头，就教学质量而言，倒是难分轩轾。按照中国人的以高校名校录取率来衡量，私校可能还不如公校。不过，晓娟话锋一转，私校自然有它的可取之处，那就是教育孩子的道德心、责任心、价值观，还有manners，就是行为操守和行为规范，教育和影响孩子在知书的同时，更侧重于识礼。还有，吸毒、酗酒、未婚乱性，聚众打架斗殴，这类公校的‘常见病’，在私校相对来说就少得多。我早就跟计健讨论过孩子的教育问题，我觉得，咱们家的孩子，不完全指望他们成龙成凤，只希望他们长大之后，能够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克己守礼，奉公守法，和睦邻里，友善同仁，就成。当然，假如两个孩子能够以他们大卫哥哥为榜样，进名牌大学，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更加有用的超级人才，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幸事，我们求之不得的。说到这里，晓娟抿着嘴巴笑了。笑意里洋溢着自豪与自信。的确，以计、姜二人的智商（儿子计舜华是跟戚霞所生，不过戚霞也是高智商的女子。）加之他们全家对孩子的期望，当然，还有他们家得天独厚的经济与社会条件，虎父岂能出犬子。

一般认为，智商中庸的学童，家长的期望值起到悠关紧要的督促作用，其影响力之大，绝对超过每天具体的学习辅导和喋喋不休的穷唠叨。

盛、祁二位没有留下来用晚餐。老人家刚刚回来，你们也忙得焦头烂额，下回吧，老盛给妻子老祁拉开汽车门，朗声说道，下回，待老爷子大安了，我们来做东，请你们赏光。说完，挥挥手就走了。

一家人总算能够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晚饭。在餐桌上，计健随口问儿子的学习情况。他知道，小家伙自告奋勇地参加了学校的课外编程俱乐部。由学校花钱聘请加大的软件教授定期给感兴趣的孩子们教授编程课程，定期布置作业。由汤姆孙博士亲自授课。汤教授在计健的计算机软件中心任职，是计健的得力干将之一。

儿子一口饭还含在嘴巴里，就忙不迭地转身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取回来一大叠打印文稿。姜晓娟嗔怪道：真是的，孩子在吃饭，你来查问他的功课，照这样长期下去，不闹出胃病来才怪吶。计健佯装没听见，没有理睬她。计舜瑛在一旁撇着小嘴巴，气呼呼的样子，也不晓得是在生爸爸的气还是对妈妈唠叨表示不满。

老师布置的两道习题，舜华把手中的打印件用双手递给爸爸。

那是像电影胶带一般的一大摞打印纸，折叠在一处，两侧都打穿了洞眼，像是讲义夹中的活页纸。他搁下手中的筷子，聚精会神地一行又一行翻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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