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拾慧

By 老 郁

精读《论语》本文,是“读孔”正本清源之法。一部《论语》,以“子曰”始,以“子曰”终,像极了这部经典的“前言”和“后记”。“前言”强调“学习”,“后记”强调“知命、知礼、知言、知人”。《论语》全编,尤重“立己”和“育人”,忠孝立身,仁义立世,以为家国所用。其“学以致用”的理念,已为完璧。
毋庸讳言,一个世纪以来,国人因“四书五经”而传载、传承的道德、教养、风俗、行为习惯,乃至价值观生命观世界观宇宙观,都已模糊。而新的文化道统却没能建立起来。或者说,新的道统,对官方对民间,都尚在取得信服力并产生凝聚力的艰难探索之中。因而,重读《论语》以为现实借鉴,不失为一务实良方。
对《论语》,一代人可以有一代人的读法。我读“子曰”,写点“痒而不痛”的文字,不过求“无用之用”。以“拾慧”为书名,不过是借以警示:老祖宗留下来的好玩意,大可以“古为今用”。借鉴得当,不仅可以修身进德,至少还能够用于敦亲睦邻。倘能有助于“己欲立而立人”,便是为“文化自信”,添了彩。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老 郁
• Release date: Feb 22, 2022
• ISBN: 978191505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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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语>拾 慧 》 自 序

一

促 使 我 坚 持 把 这 本 书 写 完 并 最 终 付 印 的， 是 读 过 陈 丹 青 关 于 木 心 先 生 的 回 忆 文 章 之 后。 他 记 得 木 心 先 生 在 花 甲 之 年， 散 步 异 国， 谋 食 他 乡， 虽 籍 籍 无 名， 但 喜 欢 把 自 己 的 作 品 收 集 整 理， 亲 自 设 计 封 面， 做 成 书 的 模 样。

孑 然 一 身 的 木 心， 因 为 期 待， 所 以 执 着。

二

回 忆 在 童 稚 之 年， 读 毛 语 录， 画 红 灯 笼， 背 诵 中 华 儿 女 多 奇 志， 不 爱 红 装 爱 武 装， 爬 高 下 低， 抓 鱼 摸 虾， 居 然 过 得 异 常 的 快 乐。

十 岁 之 前， 只 接 触 过 半 本 封 皮 破 损 的《 水 浒 传 》。 印 象 比 较 深 的， 是 自 己 当 时 很 奇 怪 九 纹 龙 史 进 身 上 的 遍 体 刺 青， 从 何 而 来。 又 自 以 为 武 松 打 虎 的 段 落， 远 不 如 醉 打 蒋 门 神 更 为 精 彩。

父 亲 的 书 箱 里， 跟 文 字 有 关 的， 是 五 册 平 装 的《 毛 泽 东 选 集 》， 还 有 一 部 半 块 砖 头 大 小 的 红 宝 书 （ 毛 选1 ~ 4 合 订 本）。 还 有 一 套《 古 文 观 止 》， 竖 排 正 体。 我 之 所 以 能 无 碍 阅 读 繁 体 版 的 书 籍， 靠 的 就 是 这 无 师 自 通 的 童 子 功。 这 些 书 而 外， 还 有《 赤 脚 医 生 手 册 》《 常 见 中 医 药 手 册 》。

回 想 起 来， 凭 着 这 样 的 童 年 教 育， 简 直 都 不 好 意 思 说 自 己 曾 经 输 在 起 跑 线 上。

三

不 敢 想 象， 如 果 没 有2 0 世 纪7 0年 代 末 科 学 的 春 天 的 来 临， 吾 辈 将 会 成 为 什 么 样 的 人。

烧 了 高 香 的 一 个 证 明， 就 是 能 够 考 大 学。 何 况 还 考 上 了 大 学。 能 够 上 大 学， 在 当 年 就 是 响 当 当 的 铁 饭 碗， 什 么 文 科 理 科， 什 么 专 业 爱 好， 都 在 其 次， 加 上 当 时 比 较 流 行 学 数 理 化， 故 而， 我 选 择 了 理 工 科。

混 到 毕 业， 我 的 第 一 份 工 作， 便 是 在 电 力 系 统 的 央 企。 一 个 从 食 用 油 到 卫 生 纸， 从 打 开 水 到 理 头 发， 都 有 工 会 操 心 的 神 奇 组 织。 后 来， 加 上 珠 三 角 地 区 日 新 月 异 的 热 火 朝 天， 终 于 促 成 了 我 背 叛 了 组 织、 逃 离 了 体 制。 叛 逃 的 代 价， 是 为 了 迁 走 户 口 而 付 给 这 家 央 企 八 千 元， 在 那 个 月 工 资 不 过 三 百 元 的 年 代。 正 所 谓：

三 百 工 资 八 千 债

一 壶 浊 酒 半 壁 书

离 开 体 制， 投 身 于 资 本 家 的 怀 抱， 忝 列 小 买 办 之 林， 虽 然 不 算 是 失 节， 但 多 少 有 一 点 灰 心 丧 气： 每 日 劳 作 十 二 小 时、 每 月 工 作 二 十 九 天 三 十 天 的 日 子， 居 然 能 够 坚 持 十 余 年， 受 够 了。 回 想 起 来， 也 够 佩 服 自 己。

庆 幸 的 是， 总 算 以 最 没 有 技 术 含 量 的 方 式， 度 过 了 自 己 的 最 窘 迫 的 岁 月。 当 然 也 因 此 而 中 断 了 十 余 年 的 读 书。 十 余 年 不 读 书 的 日 子， 闲 暇 时 分， 已 经 忘 记 掉 如 何 打 发。 过 来 了， 才 真 心 觉 得 后 怕： 人 生 如 白 驹 过 隙， 眨 眼 之 间， 不 就 是 一 辈 子 了 吗？

四

再 次 用 一 点 心 思 拿 起 书 本， 已 经 是 四 十 岁 左 右 的 年 纪 了。

由 张 中 行， 到 聂 绀 弩， 到 胡 适 周 作 人， 还 有 王 小 波 野 夫 章 诒 和。 间 或 也 读 一 点 历 史， 如 张 鸣 高 华 秦 晖 马 勇 之 流。 国 外 的 作 家 和 作 品， 太 遥 远， 总 觉 着 不 如 国 产 的 亲 切 有 味。 几 年 下 来， 才 悟 到 从 前 的 文 史 课 本 中 所 载， 大 多 是 一 些 有 意 无 意 的 瞒 骗 文 章。 有 意 的 瞒， 是 编 选 者 在 奉 旨 裁 剪， 让 我 们 荡 起 双 桨； 无 意 的 骗， 是 著 作 者 已 洗 心 革 面， 到 处 描 绘 童 子 面 茶 花。

忽 一 日， 读 到 夏 曾 佑 先 生 的《 中 国 古 代 史 》， 其 序 言 中 的 一 段 话：

智 莫 大 于 知 来， 来 何 以 能 知， 据 往 事 以 为 推 而 已 矣。 故 史 学 者， 人 所 不 可 无 之 学 也， 虽 然 有 难 言 者。 神 州 建 国 既 古， 往 事 较 繁， 自 秦 以 前， 其 记 载 也 多 歧。 自 秦 以 后， 其 记 载 也 多 仍。 歧 者 无 以 折 衷， 仍 者 不 可 择 别。 况 史 本 王 官， 载 笔 所 及 例 止 王 事， 而 街 谈 巷 语 之 所 造， 属 之 稗 官， 正 史 缺 焉。 治 史 之 难， 于 此 见 矣。

夏 曾 佑 先 生 的 大 名， 在 读《 鲁 迅 日 记 》 时， 多 有 所 见， 他 的 学 问 道 德， 是 连 鲁 迅 先 生 也 佩 服 的。 此 序 言 寥 寥 数 字， 已 将 史 学 之 用， 以 及 治 史 之 难， 说 得 如 此 明 了。 高 见 若 是， 文 章 皆 史。 如 果 将《 二 十 四 史 》 当 作 正 史 来 读， 那 么 读 一 切 的 文 艺 作 品， 不 妨 将 其 当 作 是 稗 官 之 史。

比 方 说， 从 魏 晋 文 字 中 读 出 思 想 自 由， 从 青 词 颂 歌 中 读 出 万 马 齐 喑， 从《 干 校 六 记 》 中 读 出 百 千 怨 怼， 从《 生 死 疲 劳 》 中 读 出 伤 心 绝 望， 都 是 读 书 人 的 乐 趣。 哪 怕 这 乐 趣 之 中， 悲 哀 居 多。

五

五 十 之 年， 专 业 读 书， 业 余 写 作。 准 确 一 点 说， 是 码 字。 因 为 写 作 的 作， 有 装 的 意 思 在 里 面。 而 码， 说 明 用 的 是 键 盘。

如 果 说 自 己 以 读 书 为 素 志， 有 点 夸 大。 但 于 制 造 业 江 河 日 下 之 际， 将 主 要 的 精 力， 转 向 古 旧 典 籍， 虽 有 不 得 已 的 成 分， 但 也 因 此 得 以 窥 见 儒 学 能 够 主 宰 中 国 两 千 多 年 历 史 的 原 因 之 一 二， 也 究 竟 添 几 分 聊 以 自 慰 的 欣 喜。

儒 学， 奉 孔 丘 为 教 主。 但 按 照 胡 适 之 在 其《 说 儒 》 中 的 说 法， 这 二 千 年 来 的 儒 教， 实 际 上 是 周 孔 合 璧， 周 公 加 上 孔 子， 再 杂 糅 了 汉 代 董 仲 舒、 刘 歆、 王 莽 的 学 说。 在 罢 黜 百 家 的 同 时， 被 帝 王 们 别 有 用 心 的 大 树 特 树， 摇 身 一 变 为 国 教。

孔 夫 子 生 前， 不 过 如 丧 家 狗 （ 盗 用 李 零 先 生 说）。 读 鲁 迅 时， 也 常 常 觉 得 鲁 迅 在 为 孔 子 抱 屈： 圣 人 脸 上， 涂 饰 太 厚， 孔 教 之 于 帝 王 专 制， 有 点 像 那 一 句 有 名 的 为 了 打 鬼， 借 助 钟 馗。

流 落 到 台 湾 去 的 爱 新 觉 罗· 毓 鋆， 是 礼 亲 王 代 善 的 裔 孙， 溥 仪 的 伴 读。 沾 小 皇 帝 的 光， 他 曾 经 有 幸 师 从 陈 宝 琛、 罗 振 玉、 王 国 维、 康 有 为 等 等 学 界 大 拿。 赴 台 后 以 讲 经 书、 传 国 学 为 生， 谈 到 孔 子， 说 得 更 为 直 截 了 当：

对 谁 都 不 要 迷 信， 连 孔 子 在 内， 都 不 必 亦 步 亦 趋。 要 练 习 用 脑 想： 如 果 经 书 都 有 用， 那 何 以 孔 子 潦 倒 一 辈 子？ 只 不 过 死 后 有 人 利 用， 享 食 两 千 多 年 的 生 肉， 子 孙 代 代 做 宠 物， 被 封 为 ‘ 衍 圣 公’。

故 而， 这 样 的 几 位， 提 醒 我 们 在 读 孔 的 开 始， 就 要 尤 其 留 心 程 朱、 宋 明 理 学 对 孔 学 的 掺 杂、 勾 兑。 被 历 代 尊 为 国 教 的 儒 学， 早 已 不 是 原 汁 原 味 的 孔 学。

因 而， 精 读《 论 语 》 本 文， 不 失 为 读 孔 正 本 清 源 之 法。 知 我 者， 谓 我 心 忧， 不 知 我 者， 谓 我 何 求。 但 孔 教 既 衰， 礼 乐 崩 塌， 传 经 大 业， 已 成 虚 妄。 经 师 易 得， 人 师 难 求 这 一 句 关 于 教 书 育 人 的 古 训， 如 今 已 演 变 为 经 师 不 易 得， 人 师 更 难 求， 世 易 时 移， 奈 何 奈 何。

我 读 子 曰， 写 点 痒 而 不 痛 的 文 字， 不 过 是 求 无 用 之 用。 说 笺 释 不 够 格， 说 疏 证 更 不 敢 当。 但 如 果 只 说 是 读 后 感， 也 多 少 有 一 点 故 作 的 谦 虚。 毕 竟， 光 是 浏 览 的 参 考 书 目， 就 不 下 十 种 之 多。

六

我 与《 论 语 》， 之 前 素 无 渊 源。 引 发 我 花 两 年 的 时 间 来 精 读《 论 语 》 的， 是 读 过 李 零 先 生 的《 丧 家 狗 》 之 后， 经 典 原 来 也 可 以 这 么 读。 背 后 的 另 外 一 个 因 素， 当 然 是《 论 语 》 在 华 夏 文 化 中《 圣 经 》 一 般 的 地 位。

《 论 语 》 是 四 书 之 一， 是 两 千 多 年 来 的 青 少 年 必 读 书 之 一。 在 新 时 代， 必 读 或 者 不 必 读， 都 该 当 是 一 个 大 问 题。 依 照 辩 证 法 的 观 点 来 看， 原 本 是 应 该 要 取 其 精 华 而 去 其 糟 粕。

因 而， 国 人 因《 论 语 》 而 传 载、 传 承 的 人 文、 道 德、 教 养、 行 为 规 范， 乃 至 价 值 观 生 命 观 世 界 观 宇 宙 观， 都 遭 阉 割 而 模 糊。 杂 家 南 怀 瑾 先 生， 谈 及 中 国 文 化， 曾 在 多 个 场 合 引 用 一 首 唐 人 的 春 怨 诗：

竟 日 残 莺 伴 妾 啼， 开 帘 只 见 草 萋 萋。

庭 前 偶 有 东 风 入， 杨 柳 千 条 尽 向 西。

杨 柳 千 条 尽 向 西， 何 以 至 此！ 毋 庸 讳 言， 东 方 文 明、 华 夏 文 化 在 近 一 个 世 纪 以 来， 辉 煌 不 再。 更 遑 论 领 跑。

七

解 决 温 饱 之 后， 不 以 功 利 的 心 情 来 精 读 一 些 本 该 在 孩 提 时 代 就 应 该 读 的 书， 以 弄 清 楚 做 人 做 事 的 基 本 道 理， 晚 则 晚 也， 但 总 比 一 辈 子 没 有 搞 清 楚 而 糊 里 糊 涂 地 活 下 去， 还 是 要 有 意 义 得 多。 朋 辈 同 侪 忙 着 经 商 赚 钱， 我 无 长 才， 只 好 读 书 打 发 时 光。 或 者 说， 在 读 书 的 同 时， 抒 发 一 点 读 过 后 的 联 想， 不 揣 谫 陋， 期 望 分 享 以 引 起 疗 救 的 注 意， 长 而 有 述， 也 勉 强 算 是 替 他 人 读 书。

如 此 说 来， 读 书 与 讨 生 活， 也 不 过 是 把 自 己 的 精 力 放 在 左 口 袋 还 是 右 口 袋 的 事 情， 丝 毫 不 必 自 矜 或 自 馁。 一 本 书 读 两 年， 当 然 绝 不 是 高 效， 但 也 多 少 说 明 了 我 对 经 典 的 敬 畏， 并 借 此 向 从 郑 玄 朱 熹 以 至 于 杨 伯 峻 余 心 乐 李 零 陈 立 夫 等 众 位 前 辈 学 者 们 致 敬！

觍 着 脸 拾 人 牙 慧， 对 经 典 少 有 新 解， 并 不 值 得 夸 赞。 以 拾 慧 为 书 名， 不 过 是 为 了 警 示 自 己： 老 祖 宗 留 下 来 的 好 玩 意， 大 可 以 古 为 今 用， 借 鉴 得 当， 不 仅 可 以 修 身 进 德， 至 少 还 能 够 用 于 敦 亲 睦 邻。 倘 能 做 到 己 欲 立 而 立 人， 便 是 为 文 化 自 信， 添 了 彩。

2 0 1 9年 9月1 3 日

老 郁 于 四 知 堂

学 而 第 一

1. 1 子 曰： 学 而 时 习 之， 不 亦 说 乎？ 有 朋 自 远 方 来， 不 亦 乐 乎？ 人 不 知 而 不 愠， 不 亦 君 子 乎？

说 者， 悦 也。 学 过 之 后 常 常 复 习， 是 令 人 喜 悦 的 事 情。 这 话 没 毛 病。

但 习 的 另 一 层 含 义， 还 有 练 习 实 践 的 意 思。 比 如 大 观 园 里， 香 菱 先 学 格 律、 韵 谱， 然 后 开 始 跟 小 姐 们 作 诗， 就 是 一 种 学 而 习。 日 本 人 训 练 工 程 师， 一 板 一 眼， 讲 究 要 黑 手 出 身， 先 体 力 而 后 脑 力。 台 湾 制 造 业 花 了 几 十 年， 把 这 个 精 髓， 算 是 学 到 了。

我 们 曾 经 把 大 学 生 誉 为 天 之 骄 子， 但 出 炉 的 大 抵 是 天 之 娇 子， 不 屑 从 实 践 中 来， 到 实 践 中 去， 离 不 开 咖 啡、 空 调 房 和 电 脑， 习 惯 闭 门 造 车 且 感 觉 良 好， 故 而， 所 有 的 研 发， 几 乎 都 还 是 抄 袭。 所 谓 时 习， 久 久 停 留 在 纸 上 作 业， 是 否 悦， 只 有 天 知 道。

又 如， 当 今 的 中 小 学 生， 成 天 写 作 业 做 考 题， 奔 波 于 各 类 补 习 班。 玩 个 游 戏， 如 同 做 贼， 抓 鱼 摸 虾， 仅 剩 传 说。 闲 来 无 聊， 连 个 说 话 的 人 都 没 有。 简 直 了 无 生 趣。 肯 定 认 为， 夫 子 错 了。

老 大 爷 学 太 极 拳， 大 妈 扭 秧 歌 跳 广 场 舞， 每 日 不 辍 地 习， 则 悦 在 其 中。

有 朋 友 自 远 方 来， 当 然 是 大 快 乐。 盖 朋 友 之 义， 亦 在 五 伦 之 列。 花 径 扫 而 蓬 门 开， 其 乐 融 融。 如 果 是 很 深 的 交 情， 则 更 要 一 醉 方 休。 只 可 惜， 单 纯 为 相 聚 而 聚 的 无 目 的 约 会， 已 然 珍 稀。

人 不 知 而 不 愠， 说 的 是 人 家 不 知 道、 不 赏 识 你， 不 要 抱 怨。 故 而， 粉 丝 不 多 而 求 仁 求 道 的， 才 是 真 君 子。 如 果 耐 不 住 寂 寞， 遇 到 诱 惑 时， 就 大 概 率 把 持 不 住。

夫 子 将 人 分 为 三 类， 一 曰 圣 人， 如 尧 舜。 次 曰 君 子， 如 自 身。 三 曰 小 人， 如 众 生。 并 以 做 君 子 为 人 生 追 求。

在 下 悬 揣， 吾 爱 钱， 吾 好 色， 吾 好 逸 恶 劳。 虽 不 坑 蒙 拐 骗， 绝 无 伤 天 害 理， 但 对 照 检 查， 离 君 子 做 派， 还 有 不 小 距 离。 对 号 入 座， 尚 为 真 小 人。

1. 2 有 子 曰： 其 为 人 也 孝 弟， 而 好 犯 上 者， 鲜 矣； 不 好 犯 上， 而 好 作 乱 者， 未 之 有 也。 君 子 务 本， 本 立 而 道 生。 孝 弟 也 者， 其 为 仁 之 本 与！

有 子 非 孔 子， 乃 孔 子 的 弟 子。 弟 者， 悌 也， 敬 爱 兄 长 也。 他 这 句 由 人 的 日 常 行 为 来 推 断 其 人 品 格 的 话， 其 实 质 是 管 窥。 按 人 力 资 源 管 理 的 理 论， 算 作 测 评 技 术。

如《 水 浒 》 中 的 黑 旋 风 李 逵， 孝 而 不 弟， 孝 爱 老 母， 对 亲 哥 哥 却 不 以 为 然。 犯 上 止 于 宋 公 明， 作 乱 甚 于 劫 法 场。 有 忠 义 于 大 佬， 无 是 非 于 苍 生。 与 仁 的 距 离， 就 差 得 太 远。

如 周 作 人， 青 年 时 代， 可 为 孝 弟 楷 模。 鲁 迅 有 诗 曰： 夜 半 倚 床 忆 诸 弟， 残 灯 如 豆 月 明 时。 又 有 何 事 鹡 鸰 偏 傲 我， 时 随 帆 顶 过 长 天， 可 为 佐 证。 兄 弟 怡 怡， 才 有 了 八 道 湾1 1 号 周 宅。 后 来 尽 管 与 大 哥、 三 弟 失 和， 但 对 寡 嫂、 弟 妹 （ 也 是 妻 妹）， 却 并 不 是 袖 手 无 视。 后 来 不 惜 挺 身 犯 险， 救 助 李 大 钊 遗 族， 更 是 凛 凛 古 风。

此 处 所 谓 本， 就 是 孝 弟。 不 孝 不 弟， 就 不 可 能 懂 得 立 身 之 道。

1. 3 子 曰： 巧 言 令 色， 鲜 矣 仁。

花 言 巧 语， 是 奸 佞 者 本 色。 令 色， 就 是 一 副 讨 喜 的 模 样。 这 句 话 的 意 思 很 清 楚： 当 面 说 好 话， 时 时 装 乖 巧 的 人， 离 仁 的 距 离 很 远。 应 当 警 惕 才 是。

恩 宠 有 加 的 升 迁 迅 速 者， 多 为 奸 佞。 盛 世 或 末 代， 无 论 君 王 是 英 武 还 是 昏 悖， 概 莫 能 外。 高 喊 公 忠 体 国 的， 未 必 尽 忠， 如 和 珅， 忠 于 乾 隆 而 为 国 之 巨 蠹， 只 好 留 下 骂 名 千 古。

能 将 花 言 巧 语 包 装 为 义 正 言 辞， 才 是 高 人。 庙 堂 之 上， 这 类 人 物， 如 过 江 之 鲫。 换 言 之， 钱 理 群 先 生 所 谓 的 培 养 精 致 的 利 己 主 义 者 的 名 校， 就 是 这 类 人 物 的 孵 化 库。

志 士， 俱 往 矣。 而 仁 人， 已 为 珍 稀 物 种。

1. 4 曾 子 曰： 吾 日 三 省 吾 身： 为 人 谋 而 不 忠 乎？ 与 朋 友 交 而 不 信 乎？ 传 不 习 乎？

曾 参 也 许 就 是 因 为 这 句 话 而 列 为 十 贤 的。

谋 而 不 忠， 就 是 高 级 的 卧 底。 内 战 时 的 郭 汝 瑰、 熊 向 晖， 都 是 个 中 翘 楚。

至 于 谋 而 忠 的， 不 少 会 落 得 忠 而 见 弃。 代 表 人 物， 如 许 攸、 田 丰。 许 攸 不 忿， 良 禽 择 木， 改 投 曹 操， 依 然 谋 而 忠。 田 丰 刚 而 犯 上， 对 袁 绍 又 不 离 不 弃， 只 落 得 身 首 异 处。

交 而 不 信， 则 说 明 还 不 是 真 朋 友。 或 者 说 明， 只 不 过 曾 经 是 朋 友。 朱 元 璋 与 徐 达， 就 曾 是 光 屁 股 一 起 长 大 的 生 死 兄 弟。 聂 绀 弩 和 黄 苗 子， 胡 风 和 舒 芜， 都 曾 是 可 以 同 裹 一 条 被 子 的 好 朋 友。

这 也 正 是： 好 朋 友、 真 朋 友 的 中 道 反 目， 才 更 令 人 伤 悲。

还 是 鲁 迅 看 得 透， 说 人 生 得 一 知 己 足 矣。 严 子 陵 也 看 得 透， 故 而 富 春 江 边 才 有 那 个 著 名 的 钓 台。 而 朋 友 遍 天 下 的 胡 适 之， 其 绝 大 多 数 朋 友， 只 能 说 不 是 他 的 敌 人。

至 于 爱 交 朋 友 的 郁 达 夫， 则 哀 叹： 不 是 有 家 归 不 得， 鸣 鸠 已 占 凤 凰 巢， 被 朋 友 戴 绿 帽 子 而 吟 咏 再 三， 细 嚼 黄 连 而 不 皱 眉， 也 算 是 古 今 独 步。

传 不 习 乎？ 传 之 后 不 习， 只 有 补 习。 且 均 为 恶 补， 要 花 很 多 钱。 上 课 不 传 或 少 传， 为 的 是 课 后 的 补 传 和 重 传。 教 风， 随 世 风 一 同 堕 落。

如 在 下， 重 读《 论 语 》 而 写 心 得， 以 浇 心 中 块 垒， 当 然， 也 是 习 之 一 种。

1. 5 子 曰： 道 千 乘 之 国： 敬 事 而 信， 节 用 而 爱 人， 使 民 以 时。

道 者， 导 也。 引 申 为 治 理 （ 导 的 繁 体 字 为 導， 其 上 半 部 分， 正 是 道 字）。 千 乘 之 国 在 孔 子 那 个 时 代， 有 一 千 辆 兵 车， 不 算 小 啦。

敬 事 而 信， 则 不 简 单。 敬 事， 说 的 是 恪 尽 职 守。 对 于 君 王 来 说， 就 是 要 审 慎 对 待 每 一 件 政 事。 且 发 号 施 令 之 后 必 须 要 有 信 用。 或 曰： 取 信 于 民。 典 型 的 案 例， 是 商 君 的 徙 木 立 信。

节 用 而 爱 人。 节 用， 说 的 是 节 约 用 度； 爱 人， 自 然 是 取 仁 者 爱 人 之 义。

节 用， 不 敢 奢 望， 只 求 排 场 不 必 太 大， 浪 费 不 要 过 多， 就 好。 爱 人 的 爱， 是 动 词。

使 民 以 时。 指 的 役 使 人 民 要 有 一 定 的 时 间 （ 或 者 季 节， 比 如 农 闲 时）， 不 能 太 过。 大 泽 乡 的 起 事， 就 跟 役 使 陈 吴 们 过 度 有 关。 秦 王 朝 二 世 而 亡， 就 是 在 这 一 条 上 栽 跟 斗。 隋 炀 帝 不 以 为 然， 好 大 喜 功， 重 蹈 覆 辙， 并 不 奇 怪。 有 违 夫 子 教 导， 后 果 很 严 重。

再 说 说 当 今 社 会 的 敬 事， 多 指 热 爱 本 职 工 作。 敬 事， 是 慎 重 对 待 所 端 的 饭 碗， 是 谋 食 的 前 提。 如 今 招 聘， 大 多 先 谈 待 遇， 对 事 的 关 注 程 度， 远 弱 于 对 待 遇 的 计 较 程 度。 或 者 公 然 宣 称 拿 多 少 钱 干 多 少 事， 或 者 安 于 对 得 起 那 几 个 工 资。 生 怕 多 做， 实 在 是 颠 倒 本 末。

1. 6 子 曰： 弟 子 入 则 孝， 出 则 弟， 谨 而 信， 泛 爱 众， 而 亲 仁。 行 有 馀 力， 则 以 学 文。

弟 子 入 则 孝， 出 则 弟， 说 的 是 当 学 生 的， 或 者 年 轻 人， 在 家 要 孝 顺 父 母， 出 门 要 有 大 哥 （ 或 者 敬 爱 长 辈、 官 长）。 也 有 点 在 家 靠 父 母， 出 外 靠 朋 友 的 意 思。 尤 其 重 要 的， 是 弟 的 行 为 对 象， 要 跟 对 人。

谨 而 信， 说 的 是 谨 慎 而 诚 信。 谨 是 言 字 旁， 要 素 是 管 住 嘴 巴。 诚 信 二 字 分 开 来 看， 诚 是 言 而 成 之， 可 以 理 解 为 说 到 就 要 做 到。 信 是 人 言 为 信， 有 一 言 既 出 而 驷 马 难 追 之 意， 还 是 告 诫 做 弟 子 的 不 要 乱 讲 话。

泛 爱 众， 表 面 讲 的 是 博 爱。 时 髦 的 可 以 理 解 为 爱 人 民。 引 申 义 可 为 老 吾 老 幼 吾 幼。 或 者 也 可 以 添 加 一 点 勿 以 善 小 而 不 为 的 成 分。

亲 仁， 就 是 接 近 有 仁 德 的 人。 几 千 年 前， 我 们 就 有 的 是 道 德 模 范。

行 有 馀 力， 则 以 学 文。 这 句 话 的 重 点， 应 该 是 在 讲 对 待 道 德 修 养 与 求 学 的 优 先 态 度。 其 实 质， 是 传 递 了 德 比 学 重 要 这 一 根 本 观 点。

故 而， 评 价 一 个 人 的 根 本， 且 看 他 如 何 对 待 父 母 家 人， 大 抵 可 以 得 出 相 应 的 结 论。 旧 时 王 朝 如 汉 魏 以 孝 治 天 下， 绝 不 是 荒 唐。

1. 7 子 夏 曰： 贤 贤 易 色； 事 父 母， 能 竭 其 力； 事 君， 能 致 其 身； 与 朋 友 交， 言 而 有 信。 虽 曰 未 学， 吾 必 谓 之 学 矣。

贤 贤 易 色， 不 易 解。 比 较 有 代 表 性 的 释 义， 一 曰 重 视 有 才 德 的 贤 人， 胜 过 重 女 色； 二 曰 以 贤 者 为 贤， 从 而 见 贤 思 齐； 三 曰 好 德 如 好 色。

日 月 为 易， 本 义 是 更 替。 根 据 下 文， 我 以 为 第 一 说 较 佳。

事 父 母， 当 然 得 尽 心 竭 力。 著 名 的《 二 十 四 孝 》， 算 是 把 竭 其 力， 鼓 吹 到 荒 谬 的 地 步。 鲁 迅 先 生 对 二 十 四 孝 深 恶 痛 绝， 也 曾 经 著 文 着 力 批 判 其 虚 伪、 吃 人 的 本 质。

故 而， 百 善 孝 为 先， 论 心 不 论 迹， 论 迹 贫 家 无 孝 子， 我 赞 同 此 说。

事 君， 能 致 其 身。 说 的 是 忠。 不 计 较 得 失、 不 计 后 果 的 忠 君， 历 朝 历 代 都 不 乏 其 人。 纪 信 舍 身 救 刘 邦， 致 大 汉 有 四 百 年 天 下， 但 知 道 纪 信 的 人， 并 不 见 得 多。 典 韦 舍 身 护 魏 武， 亦 不 过 留 下 一 个 悍 勇 匹 夫 的 背 影。 更 有 名 的， 是 明 季 的 方 孝 孺， 忠 于 建 文 帝， 虽 灭 十 族 而 不 改 颜 色， 堪 称 古 今 独 步。

此 处 的 致， 是 奉 献 的 意 思。 致 的 含 义 有 多 种， 文 化 大 师 余 秋 雨， 就 曾 经 将 致 仕 解 为 做 官， 其 误 会 程 度， 堪 比 民 间 常 将 致 癌 讹 为 治 癌。 一 笑。

与 朋 友 交， 重 在 信。 无 须 多 言。

能 做 到 以 上 四 点 的， 就 是 有 修 养 有 节 操 的 人， 等 同 于 具 备 了 真 学 问。 不 论 他 有 没 有 文 凭。 反 过 来 说， 做 不 到 以 上 几 点 的， 学 得 多， 危 害 也 就 越 大。

《 论 语 》 之 所 以 成 为 儒 家 经 典， 这 段 话 就 是 一 个 证 明。 以 上 这 几 点， 涵 括 了 仁 德 忠 孝 信 义 等 内 容， 其 实 就 是 儒 家 理 论 的 核 心 价 值 观。 按 照 正 史 对 人 类 社 会 发 展 阶 段 的 划 分， 套 用 一 下， 属 于 封 建 主 义 核 心 价 值 观。

1. 8 子 曰： 君 子 不 重， 则 不 威； 学 则 不 固。 主 忠 信， 无 友 不 如 己 者。 过 则 勿 惮 改。

君 子 不 重， 则 不 威； 学 则 不 固。 这 一 句 的 前 半 句， 对 中 国 历 史， 影 响 深 远。 尤 其 做 官 的， 最 能 体 会。

持 重、 稳 重， 是 官 场 卓 越 者 的 蹲 马 步 功 夫。 古 之 君 子， 按 学 而 优 则 仕 的 说 法， 其 最 佳 的 出 路， 当 然 就 是 做 官。 故 而 无 论 居 庙 堂 之 高 还 是 处 江 湖 之 远， 重， 都 是 要 件。

我 疑 心 旧 时 官 员 出 行， 那 举 着 肃 静 和 回 避 牌 牌 的 仪 仗 队 伍， 也 跟 这 个 威 字， 大 有 关 系。

奔 跑 得 快 而 轻 的， 只 有 时 迁、 店 小 二 及 捕 快 们。 在 今 天， 还 得 加 上 送 外 卖 的 小 哥， 误 点 就 不 给 钱。

这 一 句 的 后 半 句， 是 学 则 不 固。 不 能 自 持 自 重， 所 学 就 不 能 巩 固， 这 逻 辑 在 今 天 看 来， 颇 觉 牵 强。 但 倘 若 以 重 为 笃 行， 就 容 易 说 得 通。 没 有 实 践， 所 学 就 失 去 了 根 基， 走 向 重 的 反 面。

主 忠 信， 字 面 并 不 难。 但 似 乎 有 些 突 兀。 应 以 忠 心 和 信 实 两 种 品 德 为 主， 这 是 杨 伯 峻 先 生 的 译 法。 我 稍 稍 有 点 疑 心 的， 是 将 主 当 以 … … 为 主 讲， 太 过 现 代。

无 友 不 如 己 者。 这 一 句 争 议 不 绝。 很 多 学 者 强 为 曲 解， 认 为 夫 子 本 意 不 是 说 不 要 和 不 如 自 己 的 人 交 朋 友。 但 事 实 上， 这 句 话 并 不 可 能 有 其 他 解 释。 所 需 要 体 会 的 是， 夫 子 说 这 句 话 时， 应 该 有 前 提， 这 前 提， 就 是 主 忠 信， 也 就 是 在 忠 信 这 方 面， 无 友 不 如 己 者。

否 则， 三 人 行， 必 有 我 师 焉， 就 更 加 无 法 说 得 通。

无 忠 无 信 的 人， 或 者 忠 信 有 缺 的 人， 在 夫 子 看 来， 就 是 垃 圾 人， 不 能 交 往。 今 之 所 谓 渣 男， 庶 几 近 之。

过 则 勿 惮 改。 这 话 简 明 扼 要， 但 做 到 不 易。 中 小 学 生 流 行 错 题 集， 正 是 一 个 低 层 面 的 实 践。

这 说 明， 说 一 套 是 容 易 的。 有 错 就 改， 用 来 要 求 中 小 学 生， 也 不 难。

1. 9 曾 子 曰： 慎 终 追 远， 民 德 归 厚 矣。

终， 就 是 （ 父 母 的） 死 亡。 远， 就 是 祖 先。 慎， 是 谨 慎。 是 审 慎。 至 少 是 不 能 马 虎。 逢 父 母 之 丧， 当 儿 子 的 服 丧、 守 孝、 谨 言 行、 戒 美 食、 远 喜 乐， 一 样 都 不 能 少。 丁 忧 守 制 能 奉 行 两 千 年， 跟 这 一 条， 关 联 较 多。 废 止 丁 忧， 在 民 国 时 代 冠 以 嘉 名， 叫 作 移 孝 作 忠。

没 有 慎 终， 没 有 了 追 远， 指 望 民 德 归 厚， 当 然 是 缘 木 求 鱼。

按 曾 子 的 说 法， 慎 终 追 远， 就 是 民 德 归 厚 的 充 要 条 件， 但 这 个 基 础 在 民 间， 竟 然 就 这 么 丧 失 了。

礼 崩 乐 坏， 要 重 建， 谈 何 容 易？！

1. 1 0 子 禽 问 于 子 贡 曰： 夫 子 至 于 是 邦 也， 必 闻 其 政， 求 之 与？ 抑 与 之 与？ 子 贡 曰： 夫 子 温、 良、 恭、 俭、 让 以 得 之。 夫 子 之 求 之 也， 其 诸 异 乎 人 之 求 之 与？

从 这 一 段 话 来 看， 夫 子 倒 真 是 热 心 政 治。 无 论 有 意 还 是 无 意， 主 动 还 是 被 动， 他 心 中 最 牵 挂 的， 是 为 政 者 的 执 政 行 为 是 否 得 当。 有 如 巡 视， 但 并 无 令 牌。

主 动 打 听 还 是 被 主 动 告 知， 其 实 不 重 要。 重 要 的 是 以 温、 良、 恭、 俭、 让 的 态 度 而 得 之。 打 听 时 人 家 不 反 感、 不 拒 绝、 不 隐 瞒， 被 告 知 时 人 家 不 保 留、 不 说 假、 不 诬 陷， 单 是 这 等 修 养 功 夫 和 气 场， 就 令 人 佩 服。

温， 就 是 温 和。 今 天 叫 作 和 蔼， 或 者 叫 平 易 近 人。 与 养 猪 的 谈 猪 仔 长 势， 与 种 田 的 说 秋 天 收 成， 见 洗 衣 服 的 大 妈 就 去 捣 捣 棒 槌， 见 农 家 娃 娃 就 去 亲 亲 抱 抱， 以 及 盘 腿 坐 上 人 家 的 老 火 炕， 都 是 这 个 套 路。

良， 就 是 善 良。 核 心 就 是 仁 者 爱 人。

恭， 就 是 恭 敬。 祭 天， 祭 地， 敬 鬼 神， 都 是 恭 敬。 请 您 谢 谢 对 不 起 等 全 民 学 习 的 文 明 礼 貌 用 语， 也 是 恭 敬 的 组 成 部 分， 至 少 在 问 路 时 用 得 上。 尊 敬 长 者， 孝 爱 师 父， 学 岳 云 鹏 们 三 节 两 寿 登 郭 德 纲 门， 是 真 恭 敬。

俭， 就 是 节 俭。 新 三 年 旧 三 年， 缝 缝 补 补 又 三 年， 当 然 是 榜 样 般 的 节 俭， 但 最 根 本 的 原 因， 还 是 没 有。 而 且 在 当 年， 是 真 没 有。 如 今 有 了， 东 西 一 旧， 就 扔； 不 旧， 也 扔。

饭 桌 上 的 浪 费， 更 是 惊 人。 一 杯 酒， 一 桶 油。 一 桌 饭， 一 头 牛。 并 不 是 简 单 的 民 谣。

罄 竹 难 书。

让， 就 是 谦 让。 也 就 是 不 要 或 少 搞 斗 争。 六 尺 巷 的 故 事， 讲 给 中 小 学 生， 可 以 泪 光 闪 闪。 讲 给 市 井 百 姓， 可 以 稍 息 纷 争。 从 一 村， 到 一 乡， 到 一 县， 到 府 衙， 为 了 一 个 共 同 的 目 标， 你 死 我 活， 从 来 都 是。 熙 熙 攘 攘， 同 时 也 哓 哓 嚷 嚷， 大 戏， 从 秦 汉 到 明 清， 从 专 制 到 共 和， 老 谱 翻 新 而 精 彩 纷 呈。

夫 子 倡 导 温 良 恭 俭 让， 说 明 他 从 来 都 不 是 革 命 家。 说 明 他 厌 恶 纷 争， 更 不 能 容 忍 为 政 者 走 向 温 良 恭 俭 让 的 反 面。 和 谐 社 会 的 理 念， 古 已 有 之， 而 夫 子， 正 是 始 作 俑 者。

不 由 联 想 起， 陈 忠 实 先 生 的《 白 鹿 原 》 中， 写 到 一 个 细 节， 说 黑 娃 一 棍 将 白 嘉 轩 的 腰 杆 打 折， 是 因 为 见 不 得 族 长 平 常 将 腰 板 挺 得 太 直。 乱 世 时 节， 洁 身 自 好 并 坚 守 底 线， 便 是 莫 大 的 风 险。 夫 子 挨 批， 文 庙 毁 弃， 士 林 蒙 羞， 庶 几 近 之。

1. 1 1 子 曰： 父 在， 观 其 志； 父 没， 观 其 行； 三 年 无 改 于 父 之 道， 可 谓 孝 矣。

这 句 话 不 难 解。 但 在 今 天 看 来， 显 然 过 于 迂 腐。

观 其 志， 说 明 还 是 父 母 在， 不 远 游。 其 行 为， 受 到 还 在 世 的 父 亲 的 限 制。

观 其 行， 说 明 可 以 自 作 主 张 了。 其 言 行， 当 然 就 代 表 了 自 身 想 法、 观 念 和 欲 望。 三 年 无 改 方 可 称 孝， 这 个 标 准， 太 高。

父 之 道， 完 全 正 确 的， 没 有。 既 然 有 不 正 确 的 和 认 为 不 正 确 的， 倘 若 不 改， 非 真 孝。 故 而， 三 年 无 改 的 言 外 之 意， 是 满 三 年 之 后， 可 以 改。 改 而 得 当， 谓 之 改 良。 改 而 不 当， 谓 之 非 孝。

专 家 们 将 道 解 读 为 好 的 思 想， 或 者 好 的 行 为 准 则。 如 此， 当 然 就 不 能 改， 也 不 必 改。 这 样 的 道， 就 是 传 家 宝 典。 是 初 心。

不 忘 初 心， 其 本 在 此。

1. 1 2 有 子 曰： 礼 之 用， 和 为 贵。 先 王 之 道， 斯 为 美， 小 大 由 之。 有 所 不 行， 知 和 而 和， 不 以 礼 节 之， 亦 不 可 行 也。

这 段 话 广 为 人 知 的， 不 过 是 断 章 取 义 的 和 为 贵 而 已。 对 和 的 理 解， 此 处 本 是 协 调 和 顺 及 恰 当。 并 非 就 是 和 平。 大 导 演 张 艺 谋 在2 0 0 8 年 奥 运 开 幕 式 时， 给 了 一 个 章 节 来 表 现 和， 算 是 对 中 国 文 化 的 独 具 慧 眼。

先 王 之 道， 此 处 的 先 王， 是 专 指 从 前 的 好 帝 王。 也 就 是 只 有 贤 君， 这 方 面 才 做 得 好， 无 论 大 事 小 事， 都 做 得 恰 到 好 处， 令 人 称 赞。 这 一 条， 用 于 指 导 今 天 的 外 交、 接 待 方 面 的 工 作， 非 常 实 用。

聪 明 的 属 下， 要 取 得 上 司 的 信 任， 小 事 做 到 位， 比 大 事 办 得 好， 要 省 力 而 讨 巧。 如 果 能 大 小 事 都 办 得 滴 水 不 漏， 离 升 迁， 就 不 远 了。

有 所 不 行， 可 以 理 解 为 行 不 通 的 事 情。 接 下 来 的 知 和 而 和， 就 是 为 了 协 调 而 协 调。 尽 管 有 点 拗 口， 但 说 得 通。 试 着 翻 译， 这 一 句 话 即 为 有 不 想 （ 或 不 能） 做 的 事 情， 为 了 和 顺 而 和 顺， 如 果 不 用 礼 节 来 约 束， 也 是 行 不 通 的。

换 句 话 说， 是 礼 的 无 处 不 在。 和 为 贵， 是 贵 在 恰 当， 贵 在 适 合。 而 虚 礼， 就 令 人 生 厌。

比 方 说， 小 孩 子 的 压 岁 钱， 从 前 给 几 个 铜 板， 后 来 给 一 毛 两 毛， 多 者 一 元 两 元， 都 是 个 意 思。 扯 上 二 尺 红 头 绳， 把 我 喜 儿 扎 起 来， 情 真 而 意 殷。 施 者 和 受 者， 都 轻 松 而 无 挂 碍。 如 今， 动 辄 数 百 上 千， 施 者 肉 痛， 受 者 麻 木， 事 后 还 相 互 惦 记， 还 不 还？ 以 及 如 何 还？。 人 生 苦 短， 何 苦 来？

礼 之 用， 和 为 贵， 用 以 正 人 情 往 来 之 风， 正 是 对 症 良 药。 可 惜 的 是， 邪 风 正 炽， 孤 掌 难 鸣。

1. 1 3 有 子 曰： 信 近 于 义， 言 可 复 也。 恭 近 于 礼， 远 耻 辱 也。 因 不 失 其 亲， 亦 可 宗 也。

信 近 于 义， 信 者， 人 言 也。 即 如 果 所 说 的 内 容 符 合 道 义， 则 说 过 的 话 可 以 得 到 履 行。 反 之， 就 是 信 口 开 河。 不 靠 谱 的 话， 还 是 不 说 的 好。 否 则 言 不 可 复， 就 尴 尬 而 不 好 收 场。

恭 近 于 礼， 即 不 论 是 貌 恭 还 是 真 心 的 膜 拜， 都 要 符 合 礼 节 的 套 路， 才 能 避 免 耻 辱。 联 系 上 一 段 文 字 的 礼 之 用， 和 为 贵， 说 的 依 然 是 礼 节 的 恰 当。 恰 到 好 处 的 礼 节， 才 不 大 可 能 遭 遇 到 耻 辱 的 对 待。

倨 傲， 自 然 是 不 恭。 而 匍 匐 于 地， 也 未 必 就 是 恭。 或 许 只 是 貌 恭。 不 亢 不 卑， 才 是 符 合 礼 节 的 恭， 也 只 有 如 此， 才 能 换 取 相 应 的 礼 遇。 礼 遇 一 词， 其 来 源 或 在 于 此。

喊 着 万 岁， 伴 随 着 热 泪 盈 眶， 表 达 的， 当 然 是 发 自 肺 腑 的 恭。 面 对 画 像 而 早 请 示 晚 汇 报， 更 是 表 达 这 种 恭 敬 的 登 峰 造 极 之 作。 尽 管 事 后 证 明， 这 不 过 是 集 体 无 意 识 的 自 取 其 辱。 也 由 此 可 见， 这 恭 敬 一 旦 出 了 格， 耻 辱 就 不 远 了。

因 不 失 其 亲， 因 者， 依 靠 也。 换 句 话 说， 是 用 自 己 人。 宗 者， 靠 得 住 之 义。 这 句 话 好 懂， 说 的 也 实 在， 尽 管 不 大 上 得 了 台 面， 但 很 正 确。 玩 政 治 的， 都 以 这 句 话 当 作 座 右 铭。

我 甚 至 疑 心， 诸 葛 亮 在《 出 师 表 》 中 奉 劝 刘 禅 的 亲 贤 臣， 远 小 人， 其 实 不 如 亲 贤 臣， 亲 小 人 更 具 功 效。 文 治 武 功 的 好 皇 帝， 能 将 正 邪 熔 于 一 炉， 方 可 举 重 若 轻。 如 王 莽， 篡 位 之 前， 可 是 真 贤 臣。 篡 位 之 后， 按 胡 适 之 的 考 证， 也 是 一 位 好 皇 帝， 但 没 有 得 力 的 奸 佞 小 人 相 辅 佐， 皇 位 竟 然 就 不 能 稳。

朱 元 璋 的 子 孙， 正 是 实 施 因 不 失 其 亲， 亦 可 宗 也 的 最 佳 团 体。 毕 竟 永 乐 之 后， 管 理 大 明 王 朝 的 主 力 干 将， 大 都 是 白 鼻 梁。 因 失 其 亲 而 导 致 死 于 非 命 的 内 阁 大 学 士， 不 可 胜 数。

1. 1 4 子 曰： 君 子 食 无 求 饱， 居 无 求 安， 敏 于 事 而 慎 于 言， 就 有 道 而 正 焉， 可 谓 好 学 也 已。

这 句 话 中， 敏 于 事 而 慎 于 言， 常 被 引 用 为 箴 言。 颠 扑 不 破。

君 子 食 无 求 饱， 居 无 求 安， 则 显 然 有 些 过 时， 毕 竟 这 早 已 不 是 君 子 固 穷 的 时 代。 求 饱 求 安， 都 是 在 万 恶 的 旧 社 会。 食 无 求 饱， 显 然 是 说， 作 为 君 子， 必 抱 持 不 吃 嗟 来 之 食 的 气 节。 居 无 求 安， 则 说 的 是 要 想 成 为 君 子， 应 该 具 备 安 得 广 厦 千 万 间， 大 庇 天 下 寒 士 俱 欢 颜 的 情 怀。

不 吃 嗟 来 之 食， 在 当 今， 难。 朱 自 清 先 生 当 年 不 领 美 国 的 救 济 粮， 正 是 实 践 了 这 一 条。

自2 0 世 纪5 0年 代 开 始， 盛 行 粮 票， 不 吃 嗟 来 之 食 的， 遂 宣 告 绝 种。 记 得 有 一 篇 怀 念 叶 企 孙 教 授 的 文 章， 说 叶 先 生 晚 年， 精 神 有 些 失 常， 为 了 活 下 去， 在 清 华 校 园 内 向 昔 日 弟 子 行 乞。 常 说 的 一 句 话 是： 你 有 钱， 给 我 几 个······

就 有 道 而 正 焉， 才 是 夫 子 的 教 育 家 本 色。 劝 学， 这 一 句 是 最 朴 实 的 语 言。 正， 是 自 我 纠 错、 自 我 进 化、 自 我 升 华。 引 申 义， 可 为 终 身 学 习。

1. 1 5 子 贡 曰： 贫 而 无 谄， 富 而 无 骄， 何 如？ 子 曰： 可 也。 未 若 贫 而 乐， 富 而 好 礼 者 也。 子 贡 曰： 《 诗 》 云： 如 切 如 磋， 如 琢 如 磨， 其 斯 之 谓 与？ 子 曰： 赐 也， 始 可 与 言《 诗 》 已 矣， 告 诸 往 而 知 来 者。

贫 而 无 谄， 说 的 是 骨 气。 富 而 无 骄， 说 的 是 具 悲 悯 情 怀 而 不 忘 本。 子 贡 所 说， 已 是 君 子 层 面。 类 同 于 后 世 范 文 正 公 的 不 以 物 喜， 不 以 己 悲。 孔 夫 子 对 子 贡 的 说 法， 还 是 赞 同 的。 只 不 过 稍 嫌 不 足。

贫 而 乐， 是 靠 近 颜 回 的 高 度， 近 于 圣。 用 白 话 来 说， 就 是 穷 快 活。 西 北 民 歌 中， 常 有 此 类 旷 达， 比 如：

"二 哥 哥 到 农 场 去 劳 改

剩 我 三 妹 妹 守 空 房

三 妹 妹 三 妹 妹 你 莫 心 慌

劳 改 队 里

- - - - - -有 口 粮"

面 对 苦 难， 蔑 视 而 豪 放， 简 直 令 人 嫉 妒。

富 而 好 礼， 说 的 是 富 裕 了 依 然 懂 得 礼 节。 陈 涉 的 苟 富 贵 勿 相 忘， 实 质 就 是 富 而 无 骄， 但 还 停 留 在 大 碗 吃 酒 肉， 大 秤 分 金 银 的 层 面， 陈 涉 未 成 大 器， 或 与 此 有 关。 由 无 骄 更 上 一 层 楼， 是 还 要 谦 虚、 礼 貌、 适 度、 让 人 舒 服。

欲 成 大 业， 必 养 士 人。 而 令 士 人 归 心， 鞠 躬 尽 瘁， 富 而 好 礼， 当 是 不 二 法 门。 贿 选 总 统 曹 锟， 算 是 民 国 诸 雄 中 读 书 最 少 的， 无 论 其 在 政 治 上 是 否 得 势， 但 创 办 河 北 大 学 后， 对 教 授 们 的 礼 数， 周 到 而 得 体， 竟 成 为 教 育 史 上 流 传 的 佳 话。 摘 一 段 张 鸣 先 生 在《 武 夫 军 汉 办 大 学 》 （ 见《 张 鸣 说 民 国 》） 中 的 文 字：

曹 锟 出 钱， 管 事， 但 是， 办 大 学， 靠 教 授。 进 学 校 来， 如 孔 夫 子 进 太 庙， 每 事 问， 问 谁？ 问 教 授。 他 经 常 说， 自 己 就 是 一 个 推 车 卖 布 的 老 粗， 什 么 都 不 懂， 大 学 得 靠 教 授。 只 要 他 在 学 校， 就 经 常 在 教 授 休 息 室 候 着， 对 下 课 的 教 授 嘘 寒 问 暖。 … … 每 逢 发 工 资 的 时 候， 曹 锟 都 嘱 咐 行 政 人 员 把 大 洋 用 红 纸 包 好， 用 托 盘 托 着， 举 案 齐 眉 式 地 送 给 教 授。

你 看， 曹 将 军 当 校 长， 尽 管 不 谈 什 么 鸿 浩 之 志， 也 不 寄 语 莘 莘 学 子， 但 颇 能 抓 住 办 教 育 的 重 点。

接 下 来 引 用《 诗 经 》 的 如 切 如 磋， 如 琢 如 磨， 来 消 化 理 解 夫 子 的 贫 而 乐， 富 而 好 礼。 坦 白 说， 愚 钝 如 我， 觉 得 稍 显 勉 强。 我 认 同 的， 是 无 论 贫 富， 乐 不 能 少， 礼 不 可 缺。 人 的 个 性， 都 需 要 像 对 待 兽 骨、 玉 石、 象 牙 一 样 打 磨， 才 能 成 器。

这《 诗 经 》 中 的 两 个 成 语， 流 传 到 今 天， 切 磋， 成 了 比 试 比 较 研 究； 琢 磨， 成 了 悬 揣 深 度 思 考。 下 文 的 告 诸 往 而 知 来 者， 略 等 于 举 一 反 三， 都 是 善 于 切 磋 琢 磨 才 有 的 成 果。

这 段 话 读 完， 感 慨 颇 深。 即 便 是 门 人 弟 子， 朝 夕 侍 座， 要 跟 夫 子 平 等 对 话， 门 槛 依 然 不 低。 子 贡 在 此 之 前， 连 跟 夫 子 讨 论《 诗 》 的 资 格 都 没 有。

末 了， 对 告 诸 往 而 知 来 者 一 句， 引 申 一 下， 其 含 义， 竟 然 如 此 令 人 浮 想 联 翩：

一 曰 知 道 从 哪 里 来， 就 知 道 往 哪 里 去。 如 今 动 辄 讲 不 忘 初 心， 其 蕴 涵 内 容 及 重 要 性， 几 为 立 国 之 本；

二 曰 知 道 从 前 干 过 什 么， 就 推 测 出 今 后 会 干 些 什 么。 小 者， 如 个 人 履 历， 看 是 否 有 过 犯 罪 记 录， 看 是 否 有 暴 力 倾 向， 看 是 否 勤 学 上 进， 看 是 否 尽 忠 职 守。 大 者， 如 昭 昭 青 史， 看 是 否 谋 逆 篡 位， 看 是 否 劳 民 伤 财， 看 是 否 奸 邪 当 道， 看 是 否 获 罪 于 天。 无 论 小 者 大 者， 凡 是 有 前 科 的， 这 信 任 就 会 大 打 折 扣， 甚 至 拉 黑 了 事。

欲 灭 其 国， 先 灭 其 史， 大 概 表 达 的 也 是 这 个 逻 辑。

1. 1 6 子 曰： 不 患 人 之 不 己 知， 患 不 知 人 也。

这 是《 学 而 》 的 最 末 一 段。 也 是 警 句 级 别。

不 愁 别 人 不 了 解 自 己。 透 出 的， 是 自 信。 准 确 一 点 说， 是 封 建 帝 王 时 代 版 的 道 德 自 信、 文 化 自 信。

夫 子 不 过 是 一 个 学 得 文 武 艺， 货 与 帝 王 家 的 职 业 经 理 人， 奔 波 于 列 国， 不 过 是 为 了 更 好 地 自 我 推 销， 给 自 己 和 门 人 谋 个 好 差 事。 故 而，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