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mpty boat

By Zifu Zhu

在云南某个与世隔绝的偏远山村，生活着两位遭人遗弃的苦命兄弟，为了生存，哥哥十岁到煤矿当了童工，七岁的弟弟成了村里的放牛娃，而县城里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却以另一种烈火般的姿态生存着。哥哥二十二岁不幸死去，弟弟接过生活的重担：背煤。在煤矿塌方中逃过一劫后，重新创业赡养父母，供养弟妹和哥哥生前养子。就在生活朝着希望的轨道行进时，养子被人夺走，心爱的姑娘外出打工杳无音讯。弟弟踏上寻找之路，也踏入以都市为中心的社会结构中。然而，一连串的变故也接踵而来：父亲死亡、母亲病重、都市遭骗、养子甘愿留在别人身边，妹妹遭遇不幸沦落风尘，心爱的女人染上毒瘾走向毁灭，自己也在一场灾难中失去了双腿……

这是一部另类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写黑色幽默式的生存苦难，但残酷中却处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Dixie W Publishing Corporation
• Release date: Jul 28, 2017
• ISBN: 9781683720966

Book preview

 空 船

朱子夫著

DIXIE W PUBLISHING CORPORATION   U.S.A.

美国南方出版社

作者简介

朱子夫近照

朱子夫，男，中国云南人；知名作家、编剧、书法家，现定居昆明，供职于某传媒广告公司。著有长篇小说及影视剧本多部，书画集一部，曾连续多年入选《中国书画人物年鉴》，题字（词）散见于多种出版物。

内容简介

在云南某个与世隔绝的偏远山村，生活着两位遭人遗弃的苦命兄弟，为了生存，哥哥十岁到煤矿当了童工，七岁的弟弟成了村里的放牛娃，而县城里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却以另一种烈火般的姿态生存着。哥哥二十二岁不幸死去，弟弟接过生活的重担：背煤。在煤矿塌方中逃过一劫后，重新创业赡养父母，供养弟妹和哥哥生前养子。就在生活朝着希望的轨道行进时，养子被人夺走，心爱的姑娘外出打工杳无音讯。弟弟踏上寻找之路，也踏入以都市为中心的社会结构中。然而，一连串的变故也接踵而来：父亲死亡、母亲病重、都市遭骗、养子甘愿留在别人身边，妹妹遭遇不幸沦落风尘，心爱的女人染上毒瘾走向毁灭，自己也在一场灾难中失去了双腿……

这是一部另类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写黑色幽默式的生存苦难，但残酷中却处处包含着温情。关于成长锤炼，关于社会底层，关于忏悔救赎，关于家庭、幸福、人性，作者用博大的人文关怀，讲述了让人无法回避的残酷真相。然而，这部小说并不是要拷打人性的罪恶，而是试图诠释个体生命灵魂深处真正的善——这也是这部现实主义力作的精华所在。

《空船》 自序

青春是用来奋斗的！

毋庸置疑，每个人都在奋斗，我也同样如此。我的路比绝大多数同龄人要艰辛得多，但奋斗后所收获的喜悦，同样要比绝大多数同龄人美好——我一度认为这甚至是人世间的最美。

得到《空船》将在美国出版上市消息的那一刻，我热泪盈眶，回想自己发表第一篇文章到现在已有近20年了，这期间也曾写过几部作品，但有些缺少灵魂的作品一直是我深深羞惭的，而我对写作的这份执念，也曾一度让自己深陷绝望无法自拔——这其间的艰辛、痛苦，以及所历经的无数挫折和嘲讽，绝非常人所能体会。

《空船》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俩兄弟，哥哥九岁意外瞎了左眼，只能到大山煤矿当了童工，还要照顾从小罹患蚕豆病的弟弟。哥哥二十二岁那年不幸死去，生前的养子也被人夺走，为了替哥哥夺回养子，也为了完成自己对家人的承诺，弟弟踏着哥哥的足迹也去了大山煤矿，在矿难中逃过一劫后，他又到遥远的都市打拼，多年后，失去双腿的他一无所有地回到家乡时，父亲已死，母亲重病不起，养子甘愿留在别人身边，妹妹遭遇不幸沦落风尘，心爱的女人染上毒瘾并最终走向死亡……这以后的路，他该怎样抉择？是从此一蹶不振行如腐尸，还是咬紧牙关从头开始？

我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沉重的故事？事情还得从2003年说起，那时在我们学校外面的大街上，我经常看到一个只有右脚和左手的人，他骑着特制的三轮自行车往来于附近的批发市场和几公里外的服装超市（你一定无法想象他是怎么骑车的），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周六，我从服装超市游荡回来，离学校不远突然大雨滂沱，在雨中碰巧遇上了他，他将唯一的一把伞撑开来放在三轮车斗上，因为里面装了一整车的服装，我帮助他将三轮车推到路旁的避雨处，我们真正认识了，从此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经常一起吃饭，聊天，关于他的过去，我已不愿多说了，但他的精神却深深打动了我。他应该是我《空船》主人公最初的原型，2003年年底，我开始着手《空船》的创作。

我的专业是医学，2005至2006年，我在昆明东郊一家医院实习，因志不在学医，实习半年后便迫不及待地找工作，一开始找了份在省级媒体当编辑的工作，由于没有积蓄也不可能再向家里要钱，我只能赖在医院宿舍里，每天早上五点便起床，排队赶六点进城的第一辆班车，一直到深夜凌晨才下班回医院，而回医院后，很多时候还得继续《空船》和其他小说的写作，这样的日子一直坚持到毕业。

2006年下半年，我换了工作，搬到昆明市火车北站附近居住，那里的环境异常糟糕，但却非常契合《空船》里的情景，因为小说里的角色有吸毒者，有卖淫者，有小偷，有惯犯……全部是挣扎于社会最低层的人，我居住的这个地方，也同样每天充斥着毒瘾子、钱色交易者、卖苦力者、擦鞋匠、小偷……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位深受毒品困扰的中年妇女，俩人经常一丝不挂，都是全身长满脓疮，平时就躺在我居住的楼下，好心的邻居有时会给她们送点饭，有时给她们送片草席或是棉毯。时至今日我仍清晰地记得，在她们将要死去的某个傍晚，她们中的其中一位，喊住了从旁边跑过的儿子，她告诉儿子要用心读书，长大好好做人。令我感动的是，这位女人当时脸上所散发出的女性特有的光辉——那份母性的安祥、慈爱和温柔。

——《空船》中的女主角，频遭变故后成了瘾君子并最终走向死亡，以上两位现实中的毒瘾子给了我诸多的灵感，在此深表感谢，也希望她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而那些曾经跟我居住在同一片天地的擦鞋匠朋友、民工朋友、钱色交易者、环卫工人、按摩者、小偷……熟悉或陌生的各色人等，也给了我莫大的灵感，让我在创作时文思泉涌，在此也深表感谢！近几年，昆明市火车北站附近的居民区拆迁，那些曾经跟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朋友们，也都各奔东西失去联系了，唯有将对他们的思念，倾注于《空船》之中。

在此书的创作过程中，曾深得多位老师的鞭策与鼓励，记得湖北某家出版社的一位老编辑，在收到朋友推荐给他的《空船》后赞叹不已，极力向自己的单位推荐出版，但都没能成功，此后他又介绍给数十家出版社，这十几年来，他也屡次向朋友打听《空船》是否得到常规出版……还有北京、天津、重庆等地多家出版社的老师们，这么多年也一直关注着《空船》的动向，他们对《空船》的这份呵护，一度让我感动万分。还有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的挚友——知名作家苏月，还有我的好哥们方华、美荷、房斌、暗礁、子狸、红晓……谢谢你们！当然，最要感谢我的同事，我的家人、爱人，以及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关注并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

翻开早年的初稿，《空船》初稿完成于2006年，前后共经历八次易稿，而从2003年年底着手创作算起，到目前已经是第15个年头了，此时此刻，我欣慰于这么多年数十次的下乡采风，欣慰于自己十数年来对《空船》的数次易稿苦苦坚守！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和爱人的相濡于沫；人生最大的快乐，是对理想的矢志不渝！最后，希望《空船》在美国出版顺利！

朱子夫

2017年6月18日于中国昆明

一条忧伤之河，一艘无人之舟

—— 李红

1

探讨底层的文字是可贵的，因为浮躁的现实有时不免让人绝望。

关于这部书，我该从哪里说起？因为要说的话实在太多。

第一次看到这个书名，让我想起一种乐器——二胡，在我的意识里，二胡是和悲伤有关的，月下黄昏，暗影斑驳，带着一点点自我的凄凉，微闭双眼，于是，沧桑的感觉就那么不期而至。

游走于时间长河里，水流缓急无法预料。人站在命运面前如同蜉蝣之于天地，大自然广阔无垠，包含生死轮回，云起潮涌，草枯花落，白云苍狗，卑微和顺从，是的，是卑微和顺从。

文字的气质和名字互相作用，书中角色的命运变化，如同那位神秘的算命先生。

2

一直以来，在乡土类的文学小说里，算命先生的存在是神秘的，具有着先知先觉的某种特异功能，而这样的功能，和命运连接，和苍老的，带有一点野蛮荒芜气息的空旷乡野连接，就有了让人听而生畏的威力。

周七娣是一位五个孩子的母亲。

在还没嫁人之前，她算过一次命，命中注定她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王大将是个歪脖子，王二也将体弱多病，王三身体健康，如果养得好了，将来会成大器，王四会是独眼龙，这辈子找不到媳妇，最小的王五是个女儿。

她在算命先生对自己孩子命运的预言中，惶惶然，觉得无处可逃，当生活出现的变化和算命先生所说的不一样的时候，周七娣就骂，骂了之后又害怕真实和虚幻的重叠，算命先生的话是咒符，撕扯不去，孩子们一个个出生，是在验证还是在逃避？

岁月一点一点的流逝。

大儿子叫王大，九岁时为给弟弟出气被伙伴弄瞎了左眼，十岁便去煤矿当了童工，二十二岁死于车祸；二儿子王二罹患先天性蚕豆病，七岁开始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死后，踏着哥哥的足迹去了煤矿，矿难突发逃出生天后，到遥远的都市打拼，后来又失去了双腿；老三是个女儿，上大学放假回来，袅娜的身姿勾起了不轨者的欲火……本来很健康的王四，不幸被开水烫成了歪脖子，十四岁时在泥石流中死去。

而王五呢？

周七娣的丈夫又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叫王顶八，在众多的孩子中，他最疼爱的是小儿子王五，可是，醉酒后的他，极其厌烦于还是个肉团似的儿子的哭闹，于是，他拎起这肉团就朝屋外扔了出去。

王五就这么死了。

他对自己的子女没有什么感情，对他们非打即骂，大儿子王大瞎了左眼后，他剥夺了王大继续受教育的权利，他说：都成废物了还上什么学？而对于二儿子，他经常说的话是：老子非把你剁了不可；他骂自己的老婆是妓女，他暴戾恣睢缺乏人性……而在死神光顾他之前，他让妻子同父异母的傻子弟弟去挑逗公牛，眼看傻子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之时，他却冲进牛群，把傻子救了出来，而自己被踩的四分五裂后滚入万丈悬崖。

他死有余辜。可是，在此之前，在他一直在造孽之时，他的两个懂事的儿子却一直在包容和体谅他。

这里没有爱情，爱情是远古的传说；这里没有婉转没有娇柔也没有硬气豪情跌宕起伏。

无法辨别哭或者是笑，也弄不清楚悲伤或者是喜悦，所有的情绪如同混沌的空气笼罩四野，很难寻找到明朗的气息。变故本身就是生活，一个紧接一个。

透过苍凉的偏僻的蛮荒，能嗅到一些让人心酸的东西，却流不出眼泪。

大儿子王大十岁不到就开始帮村里放牛，然后又去煤矿背煤，后来，这个有着一只眼睛的男孩娶了被别人强奸并且怀了别人骨肉的杨海珍，他孝顺父母疼爱弟妹，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只是在为了迎接和消化苦难。

二十二岁那年，家庭开始稳定，事业有点起色，养子也逐渐长大了，他却死于车祸……

挑起重担的，是跟他同样善良同样能干的弟弟。

弟弟七岁多就帮村里放牛，哥哥死后，踏上了哥哥没能走完的路：背煤。

父母渐老，弟妹尚幼。

并不悲哀，也从来不怀疑命运，命运像是身上的煤，潮湿，冷，黑，但是，煤如果不是这个样子，能是什么样子呢？

那个被王大娶回来的女人叫杨海珍，事实上，杨海珍并不是很确切地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强奸了，被欺负的过程像是梦，可肚子却一天一天大了起来。这一直是个谜团，没有人知道她生下来的孩子是谁的，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个孩子，几乎跟自己的公公王顶八长的一模一样。

孩子叫杨雄，孩子的谜底是以悲剧的形式被解开的。

孙小皋，是周七娣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几个孩子的舅舅，是书中唯一的官——县公安局局长，孙局长的两个儿子被王四拉出家门，结果遇到了泥石流……

痛失儿子的孙小皋以一种荒唐的身份出现了。

因为乱搞女人，公安局长终于落马成了一介贫民，为了自己的血脉得以延续下去，他向乡亲们磕头认罪。

他是杨雄的爹。

……

没有血腥，没有暴力，却多了一点点人性的脉脉温情。接过重担的，又是一双瘦弱的肩膀，他孤独地仰望着黎明前的一点红色曙光，把所有的眼泪、绝望、痛苦碾压粉碎撒在了刺骨的风里。

煤矿是冰冷而残酷的，而责任，有时却是最能激励和温暖人的，哥哥车祸遇难，他踏上了似曾相识的路途。一年多后，突发的矿难中他逃出生天九死一生。选择离开了，同样因为对家人的承诺，同样因为无法卸下的责任。

为了深爱的家，为了年迈的父母，为了上大学的妹妹，为了杨雄的母亲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都市，几年里他辗转多地干过保安，当过建筑工人、擦鞋匠……

而在建筑工地里，他却因救人而失去了双腿……

再度回到家乡，父亲已死，妹妹失踪，杨雄甘愿留在别人身边，心爱的女人染上毒瘾……

他像一匹黄昏中昂首阔步的野马，黑暗继续，却没有低头。

希望可贵，力透纸背。

而这力透纸背的希望，终于迎来最终的一叶翠绿，一片生机。

寒夜不再冻彻骨髓！

3

文字清凉如荒野之秋水，人物在离我们远一点的地方演绎着他们自己。人生如戏，我们本身就是戏子，没有华丽舞台和耀眼灯光。没有刻意雕琢，没有费尽心思。所有粗俗的、野蛮的、荒凉的、无知的、残缺的、充满人性真实欲望的、柔软诚实如婴儿般的爱和恨都在文字中时隐时现，偶尔心头会有深深感慨，那些我们无法感知的人和事，那些随水流逝的生命和荒唐，在某一个瞬间，如颤抖的双手抓住我们的衣襟，告知我们：曾经有如此鲜活的生命在某一个角落存在过，虽然，一切都归于安静平淡，但是，毕竟存在过，而且，有孤单的爱在枯叶中悄悄滋生。

这是一个不是故事的故事，如同沿着不知名的河流在荒野上行走，偶尔低头，能看见水里有倒影，然后随风变换脸孔，河流没有终点，变换也似乎没有终点。

岁月如水，回首处，阑干拍遍，凄风拂拂……

第一章

1

那天我在肮脏的无名胡同里看到没了双腿的王二，他坐在用四个小轮子支起的木板上面，而两只手分别拿了一节木棍，随着木棍在地上有节奏地不断支拨，小木板便载着他磕磕绊绊地向前行进。

船来啦！让开呀，轧坏你们呢。

他就这样一路大声喊叫着，挡在前面的孩子们就给他让出一条道。

哈哈，孩子们拍着手掌，调皮地去拍他的身子，船长王二，你这船要开到什么地方去呀？

当然开去挣钱啦，他朝孩子们抬起头来，你们去不去？等我挣到钱，你们就有好吃的啦。

才不要你的东西呢，你呀，还是买艘大点的船吧，一个没穿裤子的小男孩说着，对着他的船洒了一泡尿，现在，我给你的船下面加点水，这样开起来更快些。

是呀是呀，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说，等你挣到钱，就换艘大船，挣更多的钱，等你挣到再多的钱了，你就有老婆啦。

哈哈。孩子们都笑了起来，然后一哄而散。

好啦，他也笑起来，我挣钱去啦，等我挣到钱，就换艘大船，然后我就有老婆啦。

王二没有双腿，但他有一艘船，他有个绰号王二船长，是的，王二坐在船上，就是个骄傲的船长。

天空飘了点小雨，我没打伞，走了一会觉得很冷，路更滑，除了几个顽皮的孩子依旧闹得欢以外，行人们大都小心翼翼，看那雨一下子不会停，我找了家卖早点的小店，要了碗面吃了起来。

哎，你听说么？王二擦鞋的家伙被砸了。

听说了，另一个答，还让人活不？

面条煮得不熟，我刚吃第一口，便卡在喉咙里了，差点透不过气来，用力咳嗽几声，终于吞下去，跟服务员要了杯水，心想这面条不吃也罢，不过两人的交谈倒可以听听的。

可两人没再说什么，看那天渐渐晴开了，我便出了小店。

几个小孩，又欢唱着从我对面跑过来，其中一个拍手笑着，王二的大船被砸咯，王二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咯……

王二的大船怎么就被砸啦？我抓住一个孩子问。

王二的大船被戴帽子的砸啦……王二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啦……

2

王二坐在胡同口，目光呆滞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和来往的人群，在当时他的眼里，飞快流动的车辆和人群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这种飞转的速度在他生命里是永远也达不到的，他呆呆地看着飞快流过的车辆，有一阵子他感觉周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静得可怕，仿佛末日的来临，那些飞快流动着的车辆在他眼里忽然变成划破天际的流星，遥远、美丽而迷茫，而那些用同样的速度飞快地流过的人群，在他眼里却成了一群群五颜六色的嬉戏海底的鱼，也是同样的遥远、美丽而迷茫。

在很多年前，世界在他眼里是美丽又无法触及的。

天空似乎有晴开的迹象，一缕不太强的阳光照了下来，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唤醒过来，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混乱之中。

然后他看见他表弟孙财和另外一个小男孩哭着走过来了，原来他们又在外面闯祸被骂了。

你们过来，他喊他们，怎么可以不听话呢？我要告诉舅舅去。

走开！我现在不想理你。胖胖的孙财跟王二说起话来总显得趾高气扬。

别来烦我们，另一个也是高仰着小脑袋，他应该是把学校老师的那一套学会了，说话时双手还背在后面，你表哥总是这么讨厌。

王二讨好地笑了起来，从兜里掏了掏，我有这个呢，说着，奉上一支崭新的小弹弓。

想要不？带我去玩，就给你们。

呸！孙财看都不看一眼，一口浓痰吐在王二手上，谁稀罕？

还有一支，还有一支。急忙掏出另一支，但两人还是走开了。

王二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很远了，才又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那些美丽的车流人流。

那是很久远的往事了，那时的王二还不满七岁，他跟我聊起这些往事时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当时他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他的两条半截腿搁在地上。那天，住他隔壁的老人来找我，说这倒霉鬼又病了，我急忙跑过去，见他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他说我的胆石症又犯啦，我给他输了点舒张平滑肌的药，他的疼痛似乎就好了些，他说自己从小身体就不好，连家人都不大搭理他，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孤独中度过的。

不过我还是长大了。他有些自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用小弹弓讨好表弟那天，他一直坐到天快黑，王大来喊了他几次，他没有理睬，直到周围飞快地暗下来，他才感觉到冷和饿，其实小时候他很少感到饿，因为他的肚子全被药物给塞满了，患了先天性蚕豆病和肝炎的他天天都在吃药。

可那天天快黑时他确实感到了饥饿，这让他母亲周七娣多少有些吃惊，认为这是他的肝病好转的表现，这也是周七娣一直以来坚信的观点，认为一个危重病人如果能吃点东西了，那离康复也就不远了。

可是，王二一直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小时候的他甚至觉得死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就像他的弟弟王四一直以为自己很健康，虽然王四在还没满15岁时就死去了。

周七娣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在那个年代也算是知识分子了，不过后来家里遭了变故便没继续读。在还没嫁给王顶八的时候，她曾算过一次命，命中注定她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王大将是个歪脖子，王二也是体弱多病，王三身体健康，如果养得好了，将来会成大器，王四会是个独眼龙，这辈子找不到媳妇，最小的王五是个女儿。王二的母亲周七娣在去算命的路上胸口扑扑乱跳，她在心里对这个算命先生充满了虔诚和敬畏的同时，一直在想不知这老天会给自己安排怎样的一条命，当算命先生说到王大时她全身打了个冷颤，在说到王二时她的心脏差点从胸口挤了出来，当说到王三时，她终于找到一点自我安慰的理由，在说到王四时她开始流泪满面了，她在心里咆哮起来，咆哮这上天对自己和孩子们的不公，最后，算命先生说到第五个孩子了，算命先生说，是个女的，很漂亮，身体也很好，只是十九岁那年会惹上点麻烦。

会惹上麻烦？她急急地问着，会惹上什么麻烦？

你先把她生下来再说吧，算命先生说完就让她走人，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虽然心里还有无数疑惑未解，但她还是告别了算命先生，当她走了二十多公里的路，快到家门口时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算命先生说，王三如果养得好的话，将来会成大器。

在那个年代，孩子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养，什么是养得好？

五个孩子的问题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纠缠着她，她开始拒绝一切针对她的提亲，她发誓这辈子不嫁人。

但是，她的誓言在她妈周三娘有一次病得差点断气时变得苍白无力，她妈在对她苦苦相逼但毫无效果的情况下告诉她，没人能胜过天，没人抗得过命。

二十九岁那年，她嫁人了，虽然她妈的病情在她答应嫁人后奇迹般地好了，她还是嫁人了，男的是她堂哥——远房表舅家的堂哥，在她们村头当烧瓦工的王顶八。

七零年，王大哭哭啼啼地来到世间，令她放心的是，王大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脖子也没歪，她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开始怀疑几年前的那次算命。

怀王大的那一年，她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她毫不怀疑自己和家人灾难的到来，虽然这种灾难在几年前就被算命先生明确地告知过，当时她心里曾数十次产生一死了之的冲动，但在她打定主意要去死时心里又会想起母亲说过的那句话：没有人抗得过命。然后她就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死的念头，同时，王三将来会成大器、王五长得很漂亮又给了她一点安慰和活下去的勇气，于是她就会平静上一段时间。

十月怀胎后，王大出生了，王大很健康，并不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歪着脖子。周七娣开始在心里诅咒那位算命的先生，诅咒他不得好死，诅咒他头上生疮诅咒他断子绝孙。

王大三岁了，越发显得活泼可爱，她开始坚信，人虽然抗不过命，但命中的注定，先知也无法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