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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umn Breeze (Part Four): The Hope for Spring (Volume 4): 秋風縷縷 - 第四部:盼春陽
Autumn Breeze (Part Four): The Hope for Spring (Volume 4): 秋風縷縷 - 第四部:盼春陽
Autumn Breeze (Part Four): The Hope for Spring (Volume 4): 秋風縷縷 - 第四部:盼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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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umn Breeze (Part Four): The Hope for Spring (Volume 4): 秋風縷縷 - 第四部:盼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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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is ebook

這部長篇小說共分四部,是作者根據本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而著。小說從申江機械廠、上柴聯司、欣興電機廠等工業戰線造反派,東方紅中學,濱海大學等教育系統紅衛兵和綜合局等黨政機關幹部這三條主線展開,詳細而真實地描述了上海各階層人士在洪流滾滾,勢不可擋的十年文革期間的生活。出生于普通家庭的魏琴和高幹子弟陳吉生這一對戀人在狂風駭浪之中顛沛沉浮,演繹著眾生的悲與喜......

林福權,筆名三木風,1937年出生於中國福建省雲霄縣。1964年上海復旦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上海工作生活。退休前就職於上海某研究所。上世紀八十年代發表過兒童科幻小說《雨夜神眼》《神奇寶貝》, 中短篇科幻偵探小說《神秘的海螺》《死者的證詞》《特異密碼偵破記》。退休以後以本人眼見耳聞心想創作了真實描寫上海

Language中文
PublisherEHGBooks
Release dateMar 1, 2014
ISBN9781625038920
Autumn Breeze (Part Four): The Hope for Spring (Volume 4): 秋風縷縷 - 第四部:盼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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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tumn Breeze (Part Four) - San Mu Feng

    目錄

    目錄

    第九十七章 風雲變幻未止時

    第九十八章 辦案背後有黑手

    第九十九章 誠實的人千千萬

    第一○○章 戰友征程是江西

    第一○一章 慧村姑初識帥書生

    第一○二章 趕圩場戰友相會

    第一○三章 情人相會坡坊村

    第一○四章 心底故事細細說

    第一○五章 遲來的噩耗獨家哀

    第一○六章 小道傳言泄軍機

    第一○七章 舊情新歡皆失當

    第一○八章 一代梟雄屍沉沙

    第一○九章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一一○章 聯絡團善玩脫殼術

    第一一一章 下臺人做台下事

    第一一二章 伶魏琴捉姦成雙

    第一一三章 剛烈女不戀同床夢

    第一一四章 盧部長初試指揮權

    第一一五章 善良女適從尋常事

    第一一六章 恰似姻緣千里會

    第一一七章 高談闊論話時勢

    第一一八章 有情個個相憐惜

    第一一九章 覬覦高位速返京

    第一二○章 危難時失去擎天柱

    第一二一章 靈車隊百里眾相隨

    第一二二章 謠言四起禁不住

    第一二三章 四月天兵沖宵漢

    第一二四章 保護難友有機智

    第一二五章 惡前夫落井下石

    第一二六章 釋夢囈凡事多思忖

    第一二七章 盧部長檢視武裝隊

    第一二八章 眾兵士如驚弓鳥

    第一二九章 娘心梗驚呆盧指揮

    第一三○章 萬眾憤起千鈞棒

    第一三一章 韌戰者的盛大節日

    第一三二章 大地回春日月長

    第九十七章 風雲變幻未止時

    光陰荏苒,秋去冬來。

    當初魏琴抱著手臂脫臼剛包紮好的兒子在這條馬路散步遇著表哥楊作道那時,他被剛下放工廠不久,一轉眼,一年流逝了。

    這一年,她經常走這條馬路,馬路兩邊每家商店丶每爿飲食攤以及那賣針頭線腦的小鋪子她都已熟視無睹,卻再也沒有遇到過表哥。

    有幾次在娘家和表哥不期而遇,他是去看姨媽姨丈的,不是來看我的,我的這個家他連門牌號也不曾問過一問。不過通過從幾次不大熱絡的言談知道他在廠裡還好,體力適應了,比大老粗有的優越性就是有文化。他被廠宣傳組委以批判專欄主稿的重任,寫文章於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工人們都稱讚不已。

    魏琴今天走到這裡,沒有象往常那樣想起那次在這兩座石墩子前巧遇表哥說話的情形。

    今天她腦子裡想著一個嚴肅重大的命題:批陳整風。

    這件事在向全國人民公開之前,H專案組已經傳達、部署學習並且討論批判過,足見H專案組隸屬上層靠近領導核心的重要地位。

    魏琴聽了文件心裡顫抖的一個問題是:曾經是中央文革小組組長,曾經支持安亭事件,曾經發電文擔保某某人平息炮打的陳伯達在九大之後竟然被揪了出來。。。

    她有太多的不了解不理解,還沒理出個頭緒幼稚園就到了,思路也中斷。

    小盧駿在這家幼稚園小班已經半年多了。幼稚園設備相當簡陋,是一幢沒收的屋子,弄來了一些小玩具,沒有床鋪,小朋友吃飯玩耍就在同一室,要睡覺就將小被褥攤開,要玩耍就將被褥卷起堆在牆角,一個班一間,只有到室外那塊不算大的曠地,各班才打成一片。

    小盧駿長得瘦瘦長長,兩隻突眼睛很有精神,人也機靈活潑,很討老師們的喜愛,尤其知道他是民兵指揮部調研部盧吉昌負責人的兒子後,更是對他關懷備至,生怕有絲毫閃失,交不了差。

    魏琴一踏進大門,第一眼就瞄準了兒子的那個活動室。

    媽媽。小盧駿正和小夥伴玩著,喚著撲過來。

    駿駿今天乖嗎?

    乖。

    老師表揚你沒有?

    沒有。

    魏琴摟住兒子,抬眼看見李老師正和小朋友們玩得歡,嘴上接著一個泡泡吹著,她的力氣大,把泡泡吹得緊繃繃的,又長又大,手指輕敲泡泡啪啪作響,引得小朋友一陣喝彩。那泡泡約有半尺多長,圓滾滾的,尾端有一粒乳頭狀的球,乳白色半透明。

    那不是。。。?魏琴心中質疑,羞澀地問道,李老師你吹的啥呀?

    不曉得是啥,小朋友搶著吹,玩得起勁,我拿過來瞧,怪好玩的。李老師興致勃勃的說。

    這是啥人拿來的呀?竟然拿這個東西給小孩子玩,魏琴有些責怪李老師。

    李老師便查起泡泡的來歷,給她的小朋友指著身邊的小女孩,小女孩說是那個小男孩叫她吹,她吹不動才又給另一個小男孩,竟像捉迷藏似的一個個指證下去。

    李老師你快把這東西扔掉。魏琴把嘴貼在李老師耳旁悄聲說道,這是男用的避孕套。

    李老師刷的滿臉佈滿彩雲,趕緊把它扔在地上。

    李老師是新近調來的,還是個黃花閨女,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更不識男女之事,一時羞得無地自容。

    小盧駿看到李老師把泡泡扔在地上,立即從媽媽懷裡掙脫,嘴上喊著:我的泡泡,我的泡泡。趕緊去拾了回來,緊緊的抓在小手裡。

    扔了,快扔了,這個東西我們不要。魏琴命令道。

    不嘛,我要玩。小盧駿強頭倔腦,是我們家的東西,我要拿回去。

    盧駿,這是你拿來的?李老師吃驚了。

    是,是從他口袋拿出來的。

    你這小赤佬!魏琴拿起兒子的小手打了一下,閃電般地將避孕套收了放進褲子口袋。

    對不起啊,李老師。魏琴向李老師表示歉意,我們己經好久不用這東西了,小赤佬不知道從啥地方去翻出來的。說完,抱起兒子逃跑一般溜出幼稚園。

    晚上,盧吉昌回來,盧駿一見就撲上去抱著爸爸的大腿,仰起小臉蛋直喚,爸爸,爸爸回來了。媽媽,爸爸回來了。

    魏琴正在做飯,從廚房探了下頭,抿嘴一笑又轉身去忙碌。

    幾天不見爸爸,想爸爸嗎?盧吉昌蹲下抱起兒子。

    想。

    哪兒想?盧吉昌問。

    這兒想。盧駿小手指著腦袋。

    唷,駿駿真聰明,也知道有小腦袋了。盧吉昌很高興,又問:駿駿乖嗎?

    駿駿乖。盧駿自我表彰。

    媽媽罵你沒有?盧吉昌又問。

    媽媽,盧駿瞅了媽媽一眼,罵的。

    罵什麼?

    小赤佬。

    打你嗎?

    打的。

    打哪裡?告訴爸爸,爸爸跟媽媽算帳去。

    打手了。

    盧吉昌抱著兒子,來到廚房。

    這可是新聞了,今天駿駿揭發檢舉了,你怎麼又打又罵了。

    你倒來興師問罪呢,你怎麼不問問你兒子都做啥好事了?

    駿駿你做錯啥事體啦?

    駿駿沒做錯事體。

    駿駿你再說沒做錯事體!魏琴威脅道 :到底錯沒錯?

    哎哎,你可別逼供啊。盧吉昌護著兒子,冤假錯案夠多的了。

    他也不知從啥地方翻出來個避孕套帶到幼稚園去,小朋友大家爭著吹。我去接他,李老師正接在嘴上吹得又長又大,拍得啪啪響。李老師是個大姑娘也不認識這個玩藝兒,和小朋友一般的玩,一問,才知道是你兒子拿去的。把我都羞死了。

    盧吉昌聽了,哈哈哈放懷大笑,親了一口兒子的臉蛋。

    這有什麼呢?盧吉昌興高采烈說,這可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體呢。嘿嘿,我們駿駿也宣傳計劃生育了。冷丁一想又說:對呀,應該給駿駿記一功,怎麼反而罵他打他哩。魏琴不回答,盧吉昌又遐想道:李老師把那東西裝在嘴裡,一定很好看。

    有這樣的父親就有這樣的兒子。

    龍生龍嘛。盧吉昌得意極了。

    他逗兒子玩了一會兒,又問:你怎麼把那東西亂放呢?

    魏琴也責備自己。原先是用避孕套,可是套子幾次都破損了,她怕意外懷孕,便改用口服藥,那些餘下的套子放在一邊久而久之便也忘了,不料兒子翻出來不聲不響的拿出去玩,真羞死人。

    晚上,兒子睡覺以後,魏琴翻箱倒櫃要消滅一切痕跡,以免調皮的兒子又將啥害臊的東西拿出去展覽。翻來翻去,看到那個小布包,解開來,那粒鑽石嵌在金燦燦的鏈子上閃著光。

    她仔細瞧著那光潔的棱角和平面,想起那一年搗毀賴法天的鴛鴦娛閣時用磚頭砸不碎的那粒砂子,經有經驗的人指點才知道是份量很重的鑽石,用紙包了連同一些沒收物資上繳歸公。盧吉昌說是在倉庫的牆角拾回來的,是真的嗎?

    是拾回來的還是像那些人一樣名為到倉庫去取畫鑒別真偽、鑒嘗真跡,實則有意取來占為己有?

    她又想起那個沒收物資倉庫保管員胡玲。她冤枉地蹲了半年的隔離室,成了替罪羔羊,而那些竊國大盜卻逍遙自在。

    魏琴知道胡玲含冤也沒有辦法,她對胡玲能做的就是促使釋放胡玲。

    魏琴突然覺得胡玲不是記不起來,而是不願說,頓時佩服起胡玲來,自己遠沒有她有經驗,沒有她那種保護自已的策略——那些人正是害怕她回憶起來才釋放了她。

    魏琴把項鍊拎起來,在眼前晃著,燈光被鑽石的棱角折射到房間裡映出一個個圓月影子,也映在了盧吉昌的臉上。

    戴上,讓我看看,你戴上這金鏈子准好看,細嫩的脖子上綴一顆金晃晃的鑽石,顯得胸脯更挺拔美麗。盧吉昌走過來道。

    不。魏琴側過臉,嬌氣的說,來路不明的東西,戴著心裡不踏實。過來坐在丈夫身旁的沙發上。

    不是給你說過了嗎?是落在陰暗的牆角,我把它拾起來,它就像女媧補天剩下的那塊七色石,被扔在七更峰下,在那裡呻吟了不知道多少年,是我使它棄暗投明。

    真是牆角里撿起來的,也應當交還倉庫保管。魏琴感慨地說,你可知道,那個保管員為了遺失沒收物資被隔離審查了半年。

    現在不是無罪釋放了嘛,還安排了不錯的工作。盧吉昌說。

    那是一種安撫。魏琴說。她並沒有把釋放胡玲的內幕告訴丈夫。

    喲,你也別太認真。盧吉昌說,這本來就是勞動人民創造的財富,被剝削階級搜刮去了,現在又回到人民手裡。

    可不是你創造的。魏琴半真半假地駁斥著盧吉昌,上繳國庫才算是回歸人民。

    我也是人民一份子,是有功之臣啊。從安亭到現在哪一次革命重大轉折沒有我盧某人的汗水,就說獎賞也不為過。

    你可真厚臉皮,沒有人獎賞自己伸手。魏琴手指在他臉頰刮了兩下,盧吉昌抓住她的手順勢摟進懷裡。

    你看你。魏琴嘖嗔道,卻並不掙紮。

    隨你便,不戴就不戴。不戴也挺美丶挺柔的。盧吉昌吃笑道。

    噯,魏琴驀然坐了起來,問道:你說到安亭事件,真怪,那個支持安亭事件的人,現在怎麼要批判了?她沒有敢直接指名道姓,進一步明確道:那個‘小小老百姓’?

    這幾乎是約定俗成。從文化革命以來,凡是還不公開的事件不到指名道姓的火候,都是用描肖像的方法讓你明白他(她)嘴上說的文章裡寫的是什麼人。比如在公開點名劉少奇以前,批判文章丶口頭聲討都取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或者赫魯雪夫式人物。陳伯達在一次向紅衛兵講話時,振振有辭的說出一個至理名言: 我不是什麼大官,我是小小老百姓。這個自謙的描述與他編造天才論投靠權勢的野心相映成趣,於是人們便以小小老百姓來喻指陳伯達。

    我想,今天你們也會傳達這個文件。盧吉昌框著妻子的肩頭說:其實分歧鬥爭早就開始了。廬山會議就有炸毀地球之勢。

    魏琴儘管己聽過文件,但盧吉昌的說法還是使她吃驚。

    九大上成為政治局常委的小小老百姓,一下子墜入深淵,成了全國共討之的對象。

    盧吉昌比魏琴知道得更多,除了正式文件,他還有半官方半小道的消息。造反以來,小道消息時興,這在造反派中蔚成風氣;近來又加上吹風。吹風可是帶官方性質的,從上往下吹。一旦小道和吹風雙管齊下,疾風勁吹,那就所向披靡。

    盧吉昌的民兵隊伍,時風益盛,而魏琴的H專案組卻幾乎成了微波不興的港灣,專案工作把人訓練成了機械人,差不多個個無口緘默,不該你知道的,聽到看到了也當不知道不當問的不問,"對你說的你沒有義務向人說,這些保密紀律把她僅有的一點好奇心一點探究心理也驅除淨盡。在H專案組大家忙於善後處置工作,小道和吹風都極少。武裝民兵隊伍中情況卻大不相同,這裡一來有老上司老戰友老部下,小道消息自然上下貫通,互通有無。從安亭事件開始,盧吉昌和王司令就是鐵哥們了。如今司令成了九屆中委丶市革委會副手,當這股風從上往下吹時,就不是小道了,而是上層的某種動向某種徵兆某種戰略意圖,盧吉昌等就如獲至寶,深刻領會,準備付諸行動。廬山會議上的鬥爭,盧吉昌當然能從這條通風管道得到許多消息。

    你知不知道,批判那個‘小小老百姓',為什麼又批天才論?盧吉昌覺得妻子愕然的神態之中包含著太多的惶惑和不解。他知道要是只聽文件是會丈二和尚摸不著腦兒的。

    因為他製造天才論哄人。魏琴在丈夫面前幾乎無所禁忌,所以要學習馬列和毛著來識破。

    天才論最早的發明權不屬與‘小小老百姓',這個你知道。盧吉昌說著盯著妻子。

    魏琴覺著了什麼,發現毛澤東是天才,幾千年才出一個的是。。。,但她不願從自己口中說出這種有違敬意的話。所有的紅衛兵和所有的造反派都是扯破喉嚨嘶啞地喊過來的。識駿馬的伯樂比駿馬高明;發現天才的比天才更獨具天才的目光和魄力。這幾乎是如今婦孺皆知的常識。那個識得天才的天才就是林彪。為此,黨章寫上了林彪是當然的接班人。

    ‘小小老百姓’以為黨章裡都寫上了,就是當然的接班人了,孤注一擲地投靠,沒想到這一失足成了千古恨。盧吉昌已經把問題挑得很明顯。

    此時,他插進了一段吹風。他認為對魏琴他就是吹風,從上往下吹:設不設國家主席已經爭論很久,毛主席說不設,有人堅持要設,‘小小老百姓’一頭紮進去,說要設,還尋找天才論語錄哄人,讓他們的幹將到處遊說,可是,遊說不管怎麼風靡昌盛,就是不敢到上海代表團來放屁。"

    他問妻子: 這種局勢你看到了嗎?因為上海有一幫死硬的領袖。

    你是說,中央又有了路線鬥事?魏琴很吃驚,她瞪大杏眼——自己可很久沒有去懷疑過這個問題了。自從劉少奇從九大定性被踢出最高權力機構後,她就以為從此純結了。

    這種路線鬥爭幾乎到了最高的奪權形式。盧吉昌說得很嚴重:這就是當前的危險。這就是中央首長屢次指示我們要建設一支英勇善戰的武裝民兵的要害所在,因為他們手裡有軍權。

    他們是指小小老百姓投靠的天才論發明家嗎?那是寫入黨章的接班人噢!

    建設一支民兵與某種勢力抗衡,魏琴不敢想,想到這種悲劇一旦發生,她就害怕。

    她把這個危險的念頭強制壓下,重新拾起廬山會議的話題。

    廬山這座成日騰雲駕霧面目朦朧的山峰,給人帶來美不勝收的快慰和享受,也帶給人雷霆萬鈞般的驚嚇。

    一九五九年的廬山會議,打垮了右傾機會主義者彭德懷;一九七0年的廬山會議,又擊垮了小小老百姓

    為何突然襲擊都發生在高山峻嶺之巔,而挫敗進攻獲取全勝也即在傾刻之間?

    廬山是兵家勝敗決戰之地。

    那個天氣和人氣一樣酷熱的夏天,魏琴和陳吉生串連來到九江,在乘船去武漢之前,倆人登上了廬山。在九江還是酷署炎炎,一到山上卻是清涼世界,風兒吹來是那麼悠悠柔順,陽光也變得和熙,樹葉在風中搖擺竊竊私語,墨綠的地毯似的草兒兀然插上一朵豔麗的山花兒招人愛撫。紅衛兵們散落在漫山遍野,遠遠望去宛如無數螞蟻在蠕動爬行。

    那是個萬裡無雲的日子。

    太陽還沒露臉魏琴和陳吉生就艱辛跋涉來到含鄱口。

    含鄱口是一座不算寬卻相當高聳的山峰,從峰巔可以覽盡腳下延綿起伏的群山遠眺一片煙波浩渺的鄱陽湖。由於風水極佳的地理位置,一早已經集聚了男男女女的紅衛兵戰士。

    陳吉生極目遠眺,口中吟出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

    魏琴看他詩興大發,不禁將臉側倚在了他的膀上。

    後來她才知道,他吟的是李白頌廬山的詩句。

    在溯江而上的輪船甲板上,魏琴深情地問道:你吟的那兩句詩,真像我們紅衛兵串連,‘五嶽尋仙不辭遠’。

    陳吉生瞧了她一眼又望著滔滔江水,說:我哪有那能耐!那是李白的詩。我記得還有這麼幾句: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裡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可我不懂詩的意境,只覺得李白的詩氣勢磅礴,多姿壯麗。

    。。。

    首長提醒過,現在的鬥爭就像鴨子游水。盧吉昌把她摟緊,你理解嗎?

    哦,你說什麼?魏琴沒有聽見,她又溜神了。她坐在盧吉昌的身旁,思緒卻任意馳聘,跑去了含鄱口,跑去騰雲駕霧的廬山,耳畔縈繞著陳吉生吟誦李白詩句的聲音。她有些歉意,她曾狠狠的批判過自己這種不忠的行為,曾經想坦白,但終究沒有,她要保留這一份美好的回憶和秘密。

    鴨子游水。魏琴驀然警醒,茫然的發問。

    盧吉昌很得意,他以為引用了這麼個鮮活貼切的比喻,妻子乍一聽不解其意是極其自然的。

    鴨子游水?魏琴聽清了,鴨子早先也不會游水,下了水就和雞一樣就淹死了,傳說是哪一代的鴨祖神在它的尾巴上安上油脂腺,它用咀沾了油塗在羽毛上,從此羽毛不濕水,以後的鴨子生下來就能浮在水上了。

    浮在水上管屁用,還得靠兩隻鴨蹼子呀。盧吉昌興高采烈,你看它在水裡篤定悠悠,其實呀,它的兩支鴨蹼子在水下劃得累著呢。頓了頓又說:這可不是你丈夫說得出來的話。現在看上去形勢大好,但鴨蹼子一刻也沒有停呀。這次廬山是鬥爭的公開化白熱化。

    魏琴在這一瞬間又想起發生過兩次的炮打,炮彈沒有打看靶,炮手都成了階下囚。曾經滿城風雨的炮打難道是鴨蹼子在水底下爬撓鬥爭的結果,是用以攻訐的炮彈?那麼,剛要告一段落的清隊鬥爭,又要被一次新的路線鬥爭的清查而代替了。

    據可靠的消息,有一幫‘五・一六’分子活動猖獗,要再次開展對‘五・一六’分子的鬥爭。盧吉昌說。

    五一六?魏琴愕然,問道,以前不是清查過?

    那次清查,是那個小小老百姓親任組長。現在懷疑他清查不徹底也是很自然的。

    ‘小小老百姓’說不定就是‘五・一六’分子的黑後臺,過去是真查假查,未有定論。盧吉昌說,這幫‘五・一六’分子是專門搜集無產階級司令部黑材料的野心家,他們破壞和分裂無產階級司令部,無時無刻不伺機想推翻無產階級專政,奪取政權。

    魏琴的腦袋幾乎要脹裂。這麼些年,她己經懂得階級鬥爭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你不歡迎,可該來的時候照樣洶湧澎湃的來,但總是一種悲哀,總是一埸災難。她覺得自已宛如一片竹葉隨波逐流沒有雙漿沒有舵板,她沒法把握航向。一号柜里材料的搜集者成了五。一六 分子,那么材料中提及的人難道在无产阶级司令部里面?!

    和魏琴的憂心忡忡、茫然若失相反,盧吉昌興致勃勃。他好象瞄準了進攻目標的戰士,沖過去加以攻擊就可以輕取堡壘獲取重大勝利。他是看准勝卷在握的大勢了,與小小老百姓對峙對陣的將士得到了偉大領袖的支持。只要偉大領袖揮手就所向披靡。縱觀文化大革命乃至半個世紀的歷史,無數事實都證明了這一點。

    魏琴很感激丈夫今晚吹了風。如今,當人只說三分話已成風氣,只有夫妻有時還能促膝談心。丈夫儼然是一位高級指揮官在籌畫未來的戰役,而自已只是一個戰土。

    有機會向你哥透透風。盧吉昌關照說。

    嗯。魏琴微笑著點頭。她很感激他對大舅子的關顧。

    不要像只無頭蒼蠅瞎撞。盧吉昌又說。

    他不是個憨徒。魏琴說。

    或許是面臨的任務太沉重夫妻倆說了這麼多話後沒有了像往常那樣的興致勃勃。盧吉昌幾乎每夜必有的那事,今晚也偃旗息鼓,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上班,鄭玉翠就告訴魏琴,H專案組有了新任務:清查五・一六分子由H專案組管,昨晚由趙建中組長親手部署,已經拘押了幾名五・一六嫌疑分子,內中就有曾經在工總司辦公室工作過的郭振德。

    要是昨晚沒有聽過盧吉昌的吹風魏琴一定會很驚訝,現在她卻顯得很沉著平靜。

    鄭玉翠很佩服她的處變不驚,批陳整風剛剛下達,就逮出五・一六分子,她竟不動聲色。

    上次清查五・一六,郭振德還是動力呢怎麼一下子就變成审查对象了。鄭玉翠說。

    魏琴吃不准她是想不明白還是試探。如今試探、套話成了一種藝術,姑且別說那些假案錯案大都是套話套出來的,就是一些愛打小報告邀功之徒也常常以套話的法術搜集邀功的材料。

    這都是沒有定論的。紅與黑截然不同,可是它們之間未必有不可逾越的鴻溝。魏琴儼然一個洞察秋毫的哲人,說得簡練而有哲理。她又感激丈夫的吹風,使她預先調整好批陳整風應當具備的心態。

    她態度鮮明地對鄭玉翠說:鄭大姐,那‘小小老百姓'不是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這也是。鄭玉翠說,郭振德原來是井崗兵團司令,一起始就和南下的崔鵬糾纏在一起也說不定。

    真是疏而不漏。魏琴說,如果他真是五・一六份子,那麼上次就是漏網了。魏琴對郭振德一直是有說不明的味道。

    早先他威風凜凜的開除陳吉生的井崗兵團作戰部長,爾後在工總司辦公室工作到行動組來的時候,那種威風和目空一切簡直不把她這個中學生、行動組的秘書放在眼裡,她以為他去申江機械廠是要去替補領導班子的空缺,原來並非如此,實習鍛煉一去就一年多,現在又一腳踩進 五一六的泥塘。

    她既鄙視他又有點兒憐憫他。

    鄭玉翠把昨晚拘押的五・一六嫌疑分子名單讓魏琴看。

    魏琴並沒有正經的接受鄭玉翠的這個殷勤,因為趙建中組長並沒有分配她過問五・一六分子的清查工作。

    但她輕瞄了一眼,發現和郭振德一樣熟悉的還有一個名字,就是藏書館的館長梅雨生。她想起檢視一號櫃上的不看為好的材料時,看到郭振德從藏書館摘抄來的材料,在郭振德去申江廠實習以後她就猜想是跟摘抄材料有關。現在清查五・一六,把他們兩個收到一個籠子裡了。

    可見這不看為好材料的重要和詭秘。

    是統一收審還是各單位自己審理?儘管魏琴不想過問,還是流露出對此的關心。因為郭振德就下放在她哥作為負責人的申江機械廠。上次陳槐專案涉及方陵,她就想方設法讓綜合局把方陵收審,省去了哥哥分身無述之苦。

    雖然申江機械廠沒有清查出階級敵人之功,但也沒有製造假白梅黨大案之嫌。

    具體沒聽說。鄭玉翠的神態沉靜真誠,不像有意回避魏琴的打探。儘管她是從舊市委機關來的,但不如魏琴有革命堅決性和業績,而且時不時還想要從魏琴嘴邊獲得一些吹風的資訊。

    她看到魏琴不吱聲,又道:好像也不是一刀切,有統一收審,也有單位清查,集中和分散結合。

    嗯。魏琴點點頭,不再繼續打探。

    第九十八章 辦案背後有黑手

    夤夜,郭振德被一批戴紅袖章的陌生人從工廠集體宿舍的床上揪起來,當即有人向同室的其他單身漢宣佈:郭振德是五・一六分子,大家要檢舉揭發他的罪行。然後他被塞進一部黑匣車子,不知轉過多少條街道,來到被關押的這間屋子。

    一連三天沒有人過問。這三天他才明白這裡是拘留所,隔壁還有犯人,不是常見的牛棚。

    一直到第四天的上午才有人來叫開他的鐵柵房門。

    前來關顧郭振德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實習的廠負責人魏斌。

    當初郭振德持工總司開具的介紹信向魏斌宣誓般的表示了向工人師傅學習煉就一顆紅心的決心,魏斌對他表示了誠摯的歡迎,並且分派了他鍛煉的崗位。如今也就由魏斌拘押審查他,魏斌的隨從小忻有些畏首畏尾的閃在後面。

    魏負責人 ,在貴廠鍛練實習了這麼久你還不了解我嗎?郭振德直截了當的質問魏斌。

    他的委屈和茫然從臉神上表露無遺。

    你來廠之後的情况我是了解的。魏斌自認為這點上很稱職:上面要求對你審查是對你負責。

    上面,郭振德問道,是哪個上面?

    哎,郭振德,我們可不可以這樣,先不管哪個上面,就從你自已的實際情況出發,你覺得是啥問題就說啥問題,不是問題就別說是問題。這有先例,方陵被拘押一年多,弄清楚了,又放出來了,沒問題就是沒問題,有問題也是逃不掉的。

    看到魏斌的誠懇和善意郭振德把心裡的憤怒壓下去。他覺得魏斌從未對他有過惡意。他當過紅衛兵團司令、當過工總司辦公室秘書,又參與過挖叛徒,他能理解魏斌說的上面上面一旦有意旨,是容不得下面怠慢的。他不想為難這位年輕的廠革委會負責人。

    魏斌其實並不完全瞭解上面的意旨。

    郭振德被投進黑匣車發動引擎拉走的第二天,又有一部驕車開進廠區,車裡走出一個人徑直走進廠革委會。

    魏負責人,我是H專案組的趙建中,我們應該見過一面吧。

    哦,見過。魏斌說。何止見過,我還向你請教過哩。

    哪裡哪裡,共同探討而巳。趙建中相當謙遜。

    趙建中不拘泥于方陵的假案,直述本意: 今天我來,是要和你商量郭振德的審查工作。

    郭振德,不是被你們逮走了嗎? 魏斌疑惑道。

    人是帶走了,現押在拘留所。趙建中慢條斯理地分析,這樣的人放在廠裡不好。放在廠裡,你得有監房, 還得有一支看守隊伍。拘留所就沒有這些問題了。但是 ,考慮再三, 審查還得由廠裡負責。

    你瞧, 我是工人大老粗 ,哪是辦案的料呀。魏斌委惋推讬。他希望能像方陵那個案子, 由上面審查。

    這個案子必須你親自掛帥,頂多再帶一個助手作記錄就行。趙建中不是商量, 而是命令。

    趙組長,既然這樣,那我是君命不能不受了。魏斌想既然推讬不掉,那就表現出踴躍接受任務的氣概,可是,怎麼審查還盼組長多多指教。我沒有辦過案子。

    問題呢,當然郭振德自己清楚。俗話說,瞎子吃湯糰心中有數。你不清楚問我, 我也不清楚。你問他去。

    魏斌心裡在翻江倒海,臉上卻一派沉靜。趙建中組長似乎看出他茫然不定的心思,繼續說道:把郭振德交給你審查,我們覺得放心。申江廠是盧吉昌負責人的根據地,革命闖勁和革命堅定性毋庸懷疑;再說 ,你妹夫和妹妹都是無產階級文化革命湧現出來的革命幹部,英雄之家,辦這個案子最合適。我相信你能很快搞出眉目的。

    趙建中走後不久,妹妹來電話,說母親感冒,妹決定晚上回去看望,要他無論如何一齊回去看一下。

    魏斌下班趕回來,在門口看到母親抱著外孫逗樂。

    媽,這裡風大,你站在風口。魏斌劈頭便問。

    噯 ,斌兒,你也回來了。母親喜盈盈的教外孫喊道: 叫舅舅,舅舅回來了。我讓駿駿也經經風哩,不經風雨的孩子毛病多。

    你不是在患感冒嗎? 魏斌說。

    你這嘴怎麼沒好話,盡咒媽媽生病。母親嘖嗔道。

    哥,媽,快進屋。外面真的風大哩。魏琴從屋裡跑出來把他倆全叫了進去。

    哥,我問你,郭振德被拘押了? 魏琴開門見山就問。

    不光拘押, 還要我親自掛帥審查。魏斌隨口說。

    我知道這個情況 ,真為你捏把汗。魏琴憂心忡忡。

    那你為啥不像當初對待方陵那樣, 把郭振德也叫人家去審查。魏斌對妹妹有些抱怨,廠裡的事夠我煩的了。

    不行呀。魏琴說,我剛知道要清查五・一六, 趙組長已經把嫌疑分子一網兜都收了。沒有分派我過問。

    難道對你有懷疑?魏斌擔心了。

    那還不至於。魏琴說,總不能把大案都堆在一個人身上。陳槐假案善後還沒有完呢,就為這我也不想沾手‘五・一六’清查的事。

    魏斌看着母親和外甥玩得歡,問道:媽不像感冒。

    媽沒有感冒。魏琴竊笑。

    你誆我。魏斌說,死丫頭。

    不然你會回來! 魏琴撒嬌道,人家也怪想念你的。

    想念我? 魏斌說,一進門一句慰勞體貼的話都沒說,就審問似的問案子, 大概有職業病了是不是?

    我正為這事著急呢,非得見你一見不可。魏琴說。

    難道還能有商量餘地——有沒有辦法收去讓別人審查?魏斌好像見到一絲希望,臉上現出神采。

    也不是。至今趙組長還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我是有一種感覺想向哥提個醒, 免得你瞎撞。魏琴說。

    我沒有辦過案, 真不知從哪裡下手呢。魏斌說,我這人心軟。而且, 我真不知道他犯的是哪個天條。

    魏琴沒有順著哥哥的路子說話。她己經相當有把握的斷定,郭振德的下放和從藏書館摘抄那些材料有關,因為藏書館的梅雨生也同案收監了——這是要堵知情者的口。現在這件事竟又傳遞到哥哥手裡。

    你別管拘押他的理由。拘押總是事出有因。魏琴說,批陳整風你們傳達了嗎?

    剛傳達。魏斌點頭道。

    這就是一個大變化。魏琴提醒哥哥:‘小小老百姓’從文革開始就是中央文革組長,安亭事件的支持者,上次清查五・一六分子他是組長,這次, 據說是五一六分子的操縱者。這種賊喊捉賊的把戲,不睜大眼睛怎麼認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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