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光童话

By 执 光

名为沰印的信使收了一封已经被延递了千年的信件,在接受传奇法师永生不死的诅咒,数之不尽的财富,以及可以改天换地的法术传承后,他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将这封送不到的、不知晓内容的、没有收件人、没有收件地点的信件,送到未来去,送给万年前的第一个传奇法师——他的爱人手中。
在没有未来可用法术预言的道路上,沰印要遵守自己身为信使的信仰。不论是在光阴的走廊中,还是在颠倒的世界里,亦或是在失去光明或神灵的死昼之地,他都会在最终之战前,在世界的轨迹崩溃前,把这份来自万年前的委托送到。
因为他是一名信使,他使命必达。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执 光
• Release date: Jun 21, 2022
• ISBN: 9781005736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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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光 童 话

张 天 赐

引 子

① /

泥 土 的 甜 腥 味 被 灰 烬 的 烟 尘 气 掩 盖 下 去， 正 直 春 日 明 媚 的 口 哨 柳 萎 竭 的 秃 了 叶 子， 歪 七 扭 八 地 低 垂 一 路。 偌 大 的 城 市 除 去 猎 猎 的 旗 帜， 唐 突 得 不 再 有 任 何 生 机 的 存 在。 人 声 鼎 沸 的 过 去 在 这 一 天 显 得 虚 假， 而 对 于 即 将 到 来 的 访 客， 它 又 显 得 陌 生。

凯 撒 城 的 城 民 在 前 一 天 就 叫 城 主 凯 撒 育 桑 转 移 去 了 邻 城， 他 需 要 一 个 没 有 活 物 的 空 城 来 施 展 一 个 传 奇 级 别 的 法 术， 作 为 平 日 里 爱 民 如 子 的 育 桑 来 说， 说 服 他 的 城 民 是 很 容 易 的， 他 也 必 须 这 样 做。

当 吟 唱 声 起， 肉 眼 可 见， 整 个 城 池 的 活 力 都 在 逐 渐 消 退。 生 灵 凋 敝， 建 筑 腐 朽， 乃 至 到 现 在 的 焦 土 蔓 延， 寸 草 不 生。 他 所 看 见 的 一 切， 都 在 走 向 终 结， 而 他 手 中 的 光 辉， 却 走 上 往 生。

每 一 个 传 奇 级 别 的 法 术 都 是 强 大 无 比 的， 但 因 此， 代 价 也 是 昂 贵 到 难 以 支 付。

他 不 能 留 下 自 己 的 城 民， 没 有 哪 一 个 人 愿 意 为 了 一 个 虚 无 缥 缈 的 未 来 献 出 自 己 的 生 命， 也 不 应 该。

所 以 育 桑 准 备 得 万 全， 他 早 早 让 各 位 做 好 退 离 出 境 的 准 备， 而 事 情 也 如 同 他 所 想 的 那 样 发 展。 只 是 当 他 以 为 齿 轮 还 在 循 规 蹈 矩 地 旋 转 时， 他 忘 了 一 件 事， 他 们 忘 了 一 件 事。

凯 撒 城 主 用 了 转 移 法 术， 他 们 只 在 瞬 息 之 间 就 离 开 了 这 座 生 活 已 久 的 城 市。 但 不 论 是 护 卫 队 还 是 巡 逻， 是 看 守 还 是 值 班， 没 有 一 个 人 来 得 及 关 上 凯 撒 城 那 巍 峨 壮 观 的 城 门， 他 们 都 在 法 术 的 洪 流 中 被 裹 挟 着 离 开， 所 以 没 有 人 去 做 这 件 本 应 寻 常 的 事。

于 是 凯 撒 城 主 在 施 展 完 这 劳 神 费 力 的 法 术 后， 看 见 一 个 人 影 进 入 了 凯 撒 城， 从 正 门， 光 明 正 大 地， 进 入 了 他 的 视 野。

在 这 一 刻， 他 看 到 了 被 水 滴 击 翻 的 浪 潮， 他 看 见 了 堆 垒 沙 塔 最 后 的 一 粒 石 子， 他 看 见 希 望。

他 看 见， 把 故 事 改 变， 和 讲 完 的 希 望。

至 此， 整 个 关 于 信 任 与 使 命 的 故 事， 开 始 了。

② /

风 席 卷 着 口 哨 柳 和 打 人 草 的 灰 烬 奔 跑 在 空 荡 荡 的 城 市 里， 随 后 一 大 团 包 裹 着 昆 虫 残 骸 的 灰 蝉 石 壳 砸 在 了 沰 印 的 膝 盖 上。 腰 间 別 着 信 包 的 快 递 员 很 不 高 兴 地 拍 净 自 己 沾 染 的 杂 尘， 然 后 开 始 埋 怨 起 凯 撒 城 这 名 不 见 经 传 宅 心 仁 厚 的 城 主。 为 什 么 不 多 在 街 道 巷 尾 固 化 一 些 无 尘 无 垢 的 初 级 法 术？ 他 原 本 是 想 来 凯 撒 城 休 整 一 番 再 继 续 上 路 的， 可 怜 他 才 刚 刚 因 为 珀 络 国 颜 料 节 而 换 的 新 裤 子， 就 这 样 又 脏 了。

沰 印 痛 心 了 一 阵， 又 在 口 中 怨 怼 了 一 番， 但 他 还 得 去 送 信， 就 在 脚 下 这 让 他 生 出 不 少 不 满 的 土 地。

等 到 忙 完 这 一 站， 再 去 下 一 个 地 方 换 吧， 他 看 着 地 图 的 眉 眼 不 展， 但 脚 步 未 缓。 讲 个 没 意 思 的， 来 都 来 了， 总 得 把 活 干 完 不 是？

凭 借 着 地 图 和 往 昔 的 记 忆， 沰 印 开 始 在 这 以 往 热 闹 非 凡 的 城 市 里 寻 找 着 牌 号， 但 路 过 几 家 后， 他 的 背 脊 流 下 了 些 冷 汗。 呼 啸 着 肆 意 的 风 还 在 他 身 边 萦 绕， 和 他 到 访 时 没 有 什 么 区 别， 但 凯 撒 城 和 他 以 前 来 的 时 候 大 不 一 样 了， 不 是 变 得 冷 清 那 么 轻 巧， 而 是 一 种 … … 另 类 的 荒 芜。

没 有 什 么 灾 祸 发 生， 可 他 观 察 的 细 致 入 微， 原 本 喜 欢 在 来 往 行 人 头 顶 叽 叽 喳 喳 的 木 精 灵 都 一 个 个 地 化 作 了 碎 灰 飞 烟， 还 残 活 的 一 些 也 都 在 迅 速 变 老， 甚 至 当 着 他 的 面， 有 几 只 木 精 灵 干 瘪 得 只 剩 下 一 把 骨 头， 转 瞬 之 间， 就 只 有 随 地 飘 扬 的 黑 渍 叫 嚣。

今 天 并 不 是 什 么 历 年 咒 神 的 宗 教 日， 可 街 上 就 是 一 个 人 都 没 有， 一 个 店 铺 都 没 开。 沰 印 茫 然 地 寻 找 牌 号 完 成 任 务， 他 的 内 心 徒 生 出 恐 慌 来， 但 他 不 知 道 怎 么 去 消 除 这 种 无 处 不 在 的 注 视 感， 他 无 所 适 从。

手 中 的 信 件 越 少， 沰 印 胸 膛 中 鼓 胀 的 怖 意 就 越 发 庞 大， 最 后 一 封 信 指 引 他 走 向 一 座 高 塔， 他 迈 开 发 软 的 足 趾 挪 移 到 此， 他 认 得 这 栋 建 筑 的 主 人， 凯 撒 城 的 城 主， 凯 撒 育 桑。

沰 印 以 往 来 送 城 主 信 件 的 时 候 还 是 和 往 常 一 样， 但 缺 少 了 必 要 的 礼 节 总 看 上 去 显 得 马 虎。 为 此 他 被 门 口 的 礼 貌 邮 箱 收 拾 过 很 多 次： 送 信 的 手 法 不 对， 要 打； 送 信 的 力 度 太 重， 要 打； 送 信 塞 得 太 里 会 折 损 信 件， 不 够 认 真， 要 打。 这 个 邮 箱 真 是 箱 如 起 名， 它 要 求 沰 印 来 送 信 时 要 先 敲 响 邮 箱 门， 不 然 不 让 他 立 直 箱 牌， 而 且 还 要 打 他！ 你 见 过 一 个 邮 箱 自 己 拔 地 而 起 去 用 力 抽 打 人 的 屁 股 吗？ 离 谱！

但 借 由 记 忆， 沰 印 的 心 神 稍 稍 平 复 了 些。 抱 着 友 好 和 平 以 及 礼 貌 的 态 度， 他 把 自 己 尚 存 的 恐 慌 情 绪 按 压 了 下 去， 同 时 怀 着 丝 丝 缕 缕 的 不 满 敲 响 了 信 箱 那 恼 人 的 小 门。 而 接 下 来 那 个 邮 箱 开 开 合 合 了 好 一 阵， 一 段 连 贯 的 话 语 传 入 了 沰 印 的 耳 朵， 他 表 情 登 时 一 顿 错 愕， 那 是 城 主 的 声 音。

沰 印 先 生， 那 个 邮 箱 摔 摔 打 打 地 演 奏 出 一 段 话： 请 带 着 信 件 来 塔 上 坐 一 坐， 我 … … 有 事 需 要 你 的 帮 助。

我？ 沰 印 的 嘴 巴 合 上， 可 心 里 的 疑 问 却 呼 之 欲 出。

伟 大 的 法 师 凯 撒 育 桑， 这 世 界 上 仅 剩 的 传 奇， 有 什 么 事 需 要 拜 托 我， 一 个 小 小 邮 差？

③ /

沰 印 固 然 是 疑 惑 的， 但 面 对 着 凯 撒 城 主 的 盛 情， 以 及 面 前 跃 跃 欲 试 的 邮 箱， 他 似 乎 并 没 有 拒 绝 的 理 由。 思 量 再 三， 沰 印 还 是 承 蒙 了 一 番 厚 爱。 他 往 上 一 步， 高 耸 的 白 塔 就 此 掀 开 了 自 己 华 美 的 裙 摆， 一 片 灰 白 的 景 象， 应 允 着 在 他 视 野 中 徒 生。

沰 印 踏 着 台 阶 攀 爬， 墙 壁 的 色 调 如 同 门 口 摆 放 的 金 光 菊 一 样 暗 冷， 沿 袭 的 墙 缘 处 挂 置 着 一 盏 一 盏 昏 黄 发 光 的 回 音 灯， 橘 调 的 火 焰 接 连 盘 旋 到 阶 梯 的 顶 端， 那 里 镶 嵌 有 一 副 麦 田 丰 收 的 画。 心 中 仍 尚 存 星 点 崇 敬 的 邮 差 大 着 胆 子 贴 近 观 摩， 然 后 他 发 现， 坐 在 麦 垛 上 的 那 位 斗 篷 人 也 在 看 他。

别 发 呆 和 讶 异， 凯 撒 城 主 带 着 些 许 疲 惫 的 声 音 从 画 里 钻 出， 进 来 说 话。

… …好 吧。 沰 印 回 复 了 一 句， 虽 然 他 自 己 有 时 也 用 些 赶 路 的 小 小 法 术， 但 眼 前 这 一 幕 还 是 会 让 人 感 叹 魔 法 不 可 思 议 的 趣 处， 是 画 中 的 世 界 吗？ 实 在 是 神 奇。

他 小 心 翼 翼 地 把 脚 伸 进 一 人 多 高 的 画 框 里， 旋 即 湿 润 的 水 幕 拉 扯 着 还 没 有 做 好 心 理 准 备 的 人 跌 落 深 潭。 短 暂 的 黑 暗 和 闭 气 后， 他 的 眼 皮 被 灿 烂 的 阳 光 刺 入 一 层 浅 金， 再 恢 复 视 力， 扑 面 而 来 的， 是 远 比 画 布 上 更 为 馥 郁 的 麦 田。

沰 印 窄 了 窄 目 力， 一 个 穿 着 黑 袍 的 人 坐 在 高 高 隆 起 的 麦 垛 上， 充 沛 的 活 力 在 他 脚 下 晃 荡。 沰 印 看 得 清 楚， 麦 垛 之 下 是 一 个 繁 杂 纹 路 的 法 阵， 可 上 面 空 无 一 物， 连 光 芒 都 随 着 他 的 靠 近 而 逐 渐 黯 淡， 见 多 识 广 的 信 差 并 未 有 过 这 样 的 经 历， 于 是 旷 原 上 的 一 切 又 变 得 寂 静， 如 同 凯 撒 城 那 荒 芜 的 如 今。

沰 印 呼 吸 着 鲜 甜 的 空 气， 感 受 着 源 源 不 断 的 活 力 从 毛 孔 挤 进 自 己 的 身 体， 这 是 非 常 奇 怪 的 体 验， 但 当 他 回 顾 起 自 己 走 来 的 这 一 路， 不 由 得 足 底 蔓 延 出 寒 意。

尊 敬 的 城 主 大 人， 沰 印 半 屈 膝 行 了 个 标 准 礼， 连 称 呼 都 变 得 上 道， 凯 撒 城 的 荒 凉， 和 我 眼 前 的 这 一 切 有 关 吗？ 他 不 敢 兴 师 问 罪， 话 说 得 圆 润 又 富 有 腔 调， 因 为 害 怕， 他 也 害 怕 自 己 成 为 这 大 片 活 力 中 的 一 部 分。

我 知 道 你 的 意 思， 那 个 被 包 裹 得 严 严 实 实 的 男 子 从 法 袍 中 露 出 一 个 头 来， 他 俊 美 的 面 孔 拼 凑 再 三， 演 化 成 了 遗 憾， 而 他 的 嘴 巴 则 代 替 眼 睛 流 出 咸 涩 的 话， 城 民 都 好 好 地 活 着， 他 们 在 邻 国， 很 快 就 会 回 来。 我 成 功 了， 他 们 都 可 以 回 来。

成 功 了？ 那 为 什 么 您 看 起 来 … … 沰 印 斟 酌 了 几 秒， 还 是 没 忍 住 自 己 真 实 的 言 语， 那 为 什 么 您 看 起 来 如 此 悲 伤？ 他 下 意 识 的 帮 对 方 擦 去 即 将 滑 落 的 哀 恸， 但 凯 撒 城 主 摇 了 摇 头， 沰 印 只 完 成 一 半 的 动 作 僵 持 于 此， 是 的， 他 差 点 妄 自 僭 越， 失 去 礼 数， 这 该 死 的 同 情 心。

我 的 成 功 只 在 当 下， 我 看 不 到 结 果， 凯 撒 育 桑 城 主 看 向 他 伸 出 的 手， 用 乞 求 的 语 气 同 他 交 流， 如 果 可 以， 请 帮 帮 我， 我 会 给 予 你 等 量 的 报 酬。 来 自 远 方 的 朋 友， 请 帮 帮 我。

不 胜 荣 幸， 沰 印 带 着 惊 恐 低 下 头 颅， 我 能 为 您 做 些 什 么？

你 看 得 到， 这 是 个 法 阵， 凯 撒 育 桑 收 起 自 己 暴 露 已 久 的 面 容， 并 指 向 脚 下 这 个 巨 大 的 阵 图， 这 是 在 失 去 许 多 魔 力 后 不 得 已 的 安 排， 一 个 传 奇 往 生 术， 我 需 要 你 帮 我 送 些 东 西， 送 给 这 个 往 生 的 人。

好 的， 好 的， 我 要 送 给 谁？ 沰 印 询 问 眼 前 这 再 一 次 回 归 黑 暗 的 男 子， 要 送 些 什 么， 到 哪 里 去 呢？

伟 大 的 凯 撒 城 主 安 静 下 来， 他 缓 缓 伸 出 自 己 的 手 掌， 并 平 摊 在 沰 印 的 面 前。 一 朵 幽 蓝 的 火 焰 突 兀 地 出 现 在 他 指 尖， 焰 心 的 光 火 裂 开 成 几 束 亮 线， 一 条 条 地 编 织 成 了 一 份 信 件， 正 是 沰 印 最 熟 悉 的 物 什。

请 帮 我 送 出 去， 凯 撒 育 桑 收 回 手 上 的 余 焰， 从 怀 里 掏 出 一 个 水 晶 球 来 放 置 在 一 边， 请 将 这 封 信， 送 到 五 千 年 以 后。

沰 印 看 着 眼 前 奇 妙 的 信 件， 听 到 对 方 令 人 晕 厥 的 话 语， 再 一 次 感 叹 魔 法 的 奇 妙。 同 时， 他 头 痛 得 要 死， 因 为 凯 撒 城 主 坚 定 的 话 语： 五 千 年 之 后。

我 觉 得， 不 太 妥， 沰 印 的 冷 汗 肆 无 忌 惮 地 冲 刷 着 主 人 的 背 脊， 我 是 个 普 通 人， 城 主 大 人， 我 活 不 了 五 千 年 的。

是 的， 所 以 我 会 给 你 等 量 的 报 酬， 取 之 不 尽 的 财 富， 我 毕 生 法 术 所 精 炼 的 笔 记， 以 及 一 个 诅 咒： 直 到 你 送 到 这 封 信 之 前， 你 都 会 不 老、 不 死 的， 长 久 的 诅 咒。 城 主 大 人 给 了 他 一 个 完 美 的 回 答， 一 个 普 通 的 人 无 法 拒 绝 的 回 答。

等 等， 您 为 什 么 不 自 己 接 受 这 个 诅 咒？ 沰 印 保 持 自 己 已 经 开 始 摇 摇 欲 坠 的 理 智 发 问， 他 快 要 被 突 如 其 来 的 蜜 糖 蒙 蔽 了， 您 分 明 可 以 这 样 做， 您 所 要 承 诺 给 我 的 一 切， 您 自 己 都 有， 为 什 么？

我 可 以， 我 当 然 可 以 接 受， 凯 撒 育 桑 看 向 那 颗 搁 置 了 的 水 晶 球， 释 怀 般 在 黑 暗 中 任 由 本 该 收 敛 的 泪 水 肆 虐， 但 我 已 经 接 受 得 够 久 了， 已 经 过 去 五 千 年 了， 我 已 经 … … 等 不 下 去 了 … …

凯 撒 育 桑 已 经 经 历 了 一 个 不 老、 不 死 的 千 年， 对 于 他 而 言， 对 于 一 个 已 经 饱 受 时 光 摧 折， 历 史 湮 灭， 文 明 遗 忘 的 人 而 言， 他 已 经 等 不 下 去 了。

这 是 一 封， 送 去 未 来 的 信； 这 是 他， 再 也 送 不 到 的 信。

④ /

凯 撒 育 桑 不 是 什 么 太 聪 慧 的 人， 他 的 生 活 原 本 平 常 一 二， 说 是 一 个 普 通 的 约 瑟 人 也 可 以， 整 个 约 瑟 之 城 像 他 这 样 的 青 年 比 比 皆 是， 他 没 有 什 么 出 众 的， 亦 没 有 平 凡 的 如 同 芸 芸。

凯 撒 学 过 一 点 点 法 术， 尽 管 他 学 得 很 慢， 但 他 最 终 如 我 们 所 见， 成 了 一 位 赫 赫 有 名 的 传 奇 法 师。 他 用 了 两 百 年 的 时 间 铸 就 了 一 次 辉 煌 人 间， 要 知 道， 在 当 时 这 世 上 的 传 奇 屈 指 可 数， 每 一 个 都 是 高 山 仰 止 的 存 在， 但 除 此 之 外， 他 们 都 强 大 得 不 可 思 议。 凯 撒 何 其 有 幸 成 就 其 中， 他 所 有 的 名 誉 和 能 力 都 来 自 他 称 谓 的 后 缀—— 育 桑。

因 为 一 个 承 诺， 一 个 诅 咒。

直 到 他 把 这 封 信 送 到 之 前， 他 永 远 都 是 不 老、 不 死 的， 永 远。

所 以 相 比 那 些 半 个 甲 子 就 声 名 显 赫 的 天 才 或 是 因 传 承 力 量 得 来 的 传 奇 而 言， 他 又 算 不 得 什 么。 他 跟 随 着 信 封 的 指 引 走 遍 了 整 个 大 陆， 一 遍 又 一 遍， 路 途 中 的 闲 暇 都 被 刻 苦 的 凯 撒 用 来 钻 研 法 术。 两 百 多 年， 一 个 传 奇， 反 倒 不 再 令 人 惊 讶。

他 用 了 一 个 人 两 倍 的 光 阴 去 更 改 自 己 平 凡 的 命 运， 可 高 涨 的 曲 线 只 闪 耀 了 一 瞬， 伴 随 着 群 星 陨 落 的， 是 他 的 信 念。

他 渴 望 永 生， 所 以 建 立 了 凯 撒 城， 不 再 继 续 寻 找 信 件 的 主 人。 他 在 永 生 中 又 自 我 折 磨 地 渴 求 着 结 果， 所 有 他 请 求 眼 前 的 沰 印。

他 请 求 这 个 四 千 八 百 多 年 以 来， 第 一 个 踏 进 这 座 白 塔 的 人， 他 请 求 对 方 完 成 自 己 违 背 的 诺 言， 把 这 封 信， 送 出 去。

沰 印 看 着 手 里 的 信， 看 着 那 个 在 黑 袍 之 下 如 释 重 负 的 凯 撒 育 桑， 意 外 得 不 知 自 己 该 用 什 么 样 的 语 气 去 说 什 么 样 的 话， 他 纠 结 的 内 心 布 演 上 自 己 的 面 容， 一 张 称 得 上 是 五 味 杂 陈 的 脸， 就 这 样 端 庄 地 映 射 在 他 的 头 颅 上。

他 想 叱 责 对 方， 在 获 得 高 昂 的 报 酬 后 怎 么 能 因 为 自 己 的 贪 念 就 放 弃 了 最 初 的 使 命， 即 便 下 一 站 就 可 能 送 到 收 件 人 的 手 中， 即 便 下 一 站 可 能 就 是 他 永 生 的 尽 头； 可 他 又 对 凯 撒 城 主 生 出 真 心 实 意 的 尊 重， 即 便 对 方 在 自 己 余 下 的 无 穷 时 光 中 每 天 过 着 重 复 而 了 无 生 趣 的 圭 臬， 即 便 这 种 称 为 永 生 实 则 苦 痛 的 流 水 日 复 一 日， 但 他 还 在 等， 等 待 着 名 为 沰 印 的 我 的 到 来。

作 为 一 个 风 雨 无 阻 的 数 年 的 邮 差， 他 明 白 这 种 感 觉。

从 宽 广 无 垠 的 多 兰 草 原 送 到 丛 林 密 布 的 荆 棘 山 岗， 从 极 光 漫 漫 的 高 啸 谷 送 到 妖 精 居 住 的 失 乐 园。 一 路 上 可 能 危 机 四 伏， 可 能 一 不 小 心 就 人 仰 马 翻， 可 能 一 场 高 阶 游 侠 和 赏 金 猎 人 之 间 的 打 斗 就 让 原 本 畅 通 的 道 路 堵 塞 不 往， 但 他 还 是 要 送。

这 是 他 对 那 些 满 载 希 冀 的 信 件 和 包 裹 所 立 下 的 承 诺。

使 命 必 达。

我 接 受 您 的 请 求， 沰 印 把 这 封 发 着 光 的 信 件 收 至 怀 中， 表 情 严 肃 地 开 口， 我 会 延 续 您 的 承 诺， 我 会 送 到， 这 也 是 我 的 承 诺。

地 上 原 本 暗 淡 的 阵 图 小 小 闪 烁 了 一 下， 随 后 消 失 在 沰 印 的 脚 下， 凯 撒 城 主 没 有 多 余 的 话 语， 他 把 自 己 的 真 名 烙 印 进 契 约 中， 和 沰 印 完 成 了 签 订。 信 誓 旦 旦 的 邮 差 脑 海 中 顿 时 多 出 了 一 点 东 西， 一 个 诅 咒， 还 有 一 个 育 桑 的 真 名。

沰 印 还 想 再 询 问 些 什 么， 但 育 桑 没 有 给 他 机 会， 两 个 短 途 传 送 在 他 足 下 发 着 辉 光， 短 暂 的 晕 眩 后， 他 离 开 了 油 画 内 的 世 界， 来 到 了 塔 外。

象 征 着 城 主 威 严 的 白 塔 高 高 地 扩 散 出 一 圈 涟 漪， 随 后 大 街 小 巷 上 又 充 满 了 沰 印 熟 悉 的 喧 闹 声。 他 回 过 头 看 向 耸 立 的 塔 身， 继 而 听 到 几 声 脆 响 沿 着 大 地 四 处 传 播， 一 个 细 小 的 声 音 从 摇 摇 欲 坠 的 高 堡 中 钻 出， 凯 撒 城 的 城 民 们 纷 纷 把 目 光 放 在 了 源 头 处， 那 座 法 师 白 塔。

沰 印 听 到， 伟 大 的 凯 撒 育 桑 城 主 对 着 他 的 耳 朵 轻 轻 诉 说。

他 说， 这 里 是 起 点， 也 是 终 点。 当 过 去 不 复 存 在， 你 就 只 能 选 择 向 前。

如 同 雪 崩 前 的 最 后 一 声 呼 喊， 众 人 的 目 光， 沉 重 地 压 垮 了 这 座 城 池 的 信 仰， 第 二 个 短 途 传 送 在 沰 印 的 脚 下 发 挥 余 热， 把 对 方 从 破 碎 的 塔 下 送 到 城 外 几 里 之 遥。 凯 撒 城 原 本 还 未 恢 复 的 生 气 在 这 一 瞬 更 加 颓 靡， 沰 印 看 不 到 这 座 城 池 的 未 来， 在 众 人 的 惊 呼 中， 在 崩 裂 破 碎 的 石 屑 和 烟 尘 里， 他 看 见 了 倒 塌 的 凯 撒 王 城， 他 看 见 无 家 可 归 但 又 毫 发 无 损 的 人 们。

他 怀 里 的 信 件 像 是 又 一 次 活 了 过 来， 在 他 的 胸 口 发 着 烫， 它 在 兴 奋， 也 在 提 醒， 是 时 候 重 新 上 路 了。

沰 印 吐 了 口 气， 学 着 育 桑 一 般 收 敛 起 多 余 的 情 绪， 他 给 自 己 放 了 一 个 低 级 的 加 速 法 术， 并 展 开 了 怀 中 已 经 显 现 图 像 的 信 件， 开 始 寻 找 收 件 人 的 下 落。

很 奇 怪， 他 本 应 该 感 到 同 等 的 悲 伤 的， 因 为 凯 撒 育 桑 的 托 嘱， 因 为 失 去 诅 咒 而 将 要 消 失 的 凯 撒 城， 因 为 这 份 需 要 再 由 自 己 不 断 传 递 下 去 的 信 件， 可 他 没 有， 一 点 都 没 有。

也 许， 对 于 本 来 就 不 应 该 存 在 的 一 切， 消 失 是 最 好 的 结 果 了。

那 面 迎 风 猎 猎 的 旗 帜 下 了 城 墙， 上 面 光 鲜 的 格 林 草 图 案 融 成 一 摊 绿 泥， 倒 伏 在 逐 渐 化 沙 的 墙 体 上。 沰 印 想 起 它 的 花 语， 脚 步 顿 了 顿， 却 又 再 一 次 迈 开。 凛 冽 的 风 把 他 说 出 的 话 吹 散 在 森 林 里， 路 边 的 树 木 听 得 清 楚， 纷 纷 低 下 头 来， 重 复 了 一 遍 又 一 遍。

他 们 的 树 叶 沙 沙 作 响， 重 复 着 倒 伏 和 消 弭 的 花 语。

不 曾 到 来 的 感 情， 与 往 日 的 枯 荣。

第 一 章 骑 鲸 人

① /

太 阳 照 常 升 起， 大 陆 漂 流 和 动 荡 着 恒 久 的 不 安， 背 负 着 唯 一 信 件 的 信 使 奔 走 在 这 个 消 寂 的 清 晨。 念 诵 的 声 音 时 有 时 无 的 从 他 口 中 发 出， 繁 杂 而 凌 乱 的 字 节 磕 磕 绊 绊 的 打 扰 到 他 身 边 未 开 化 完 全 的 树 木 们， 扭 曲 的 枝 条 受 够 了 这 无 音 律 的 聒 噪 开 始 在 空 中 挥 舞， 但 沰 印 依 旧 旁 若 无 人 地 大 声 朗 读。

倘 使 有 高 级 的 法 师 在 此， 他 们 一 定 会 如 获 至 宝 地 跟 着 沰 印 放 声， 更 有 甚 者， 恐 怕 还 要 细 细 摘 录 一 番。 这 是 古 精 灵 文 的 读 法， 所 有 魔 法 的 起 源 与 发 展 的 道 标， 虽 然 青 稚 得 一 塌 糊 涂， 但 却 是 最 纯 正 的 古 精 灵 文。

凯 撒 城 主 给 予 他 的 不 只 是 诅 咒、 财 富、 笔 记， 他 还 给 了 沰 印 一 份 歌 本， 上 面 记 述 着 这 种 沰 印 未 曾 谋 面 的 文 字 的 读 法， 还 贴 心 地 在 每 一 个 字 词 旁 标 上 了 批 注。 沰 印 不 是 什 么 勤 于 攻 读 的 好 学 者， 但 出 于 好 奇， 也 出 于 对 更 高 级 的 魔 法 的 憧 憬， 他 打 开 了 这 份 来 自 传 奇 法 师 的 笔 记。 随 后， 他 合 上 了 笔 记， 并 产 生 了 深 深 的 无 力 感。

他 看 不 懂。

密 密 麻 麻 的 古 精 灵 文 如 蚁 群 般 从 书 缝 里 挤 出， 伴 随 着 天 赋 平 平 但 又 构 思 奇 妙 的 图 画 侵 占 了 沰 印 的 眼， 他 几 乎 要 落 下 昨 日 悬 而 未 坠 的 泪 珠。 这 都 是 些 什 么 东 西？ 那 个 像 刺 猬 一 样 扎 人 眼 目 的 也 是 文 字 吗？ 为 什 么 这 个 长 得 同 太 阳 一 般 的 玩 意 儿 中 间 还 有 眼 睛， 这 怎 么 读？ 这 真 的 能 够 称 之 为 是 魔 法 的 道 标 吗？ 你 和 现 世 的 法 力 文 字 到 底 哪 里 长 得 像 啊！ 基 本 上 可 以 说 是 毫 无 关 联 吧！

沰 印 咬 牙 切 齿 地 掏 出 另 一 份 歌 本， 郁 郁 寡 欢 地 窝 在 森 林 一 角 大 声 诵 读， 他 恨 古 精 灵 文， 从 现 在 开 始。

一 门 全 新 的 语 言 学 习 起 来 堪 称 是 折 磨， 歌 本 上 的 每 一 寸 字 词 虽 然 都 细 心 的 布 上 了 批 注， 但 它 们 一 个 个 都 自 私 的 只 开 放 自 己 的 词 意 供 沰 印 学 习， 无 法 连 贯 和 畅 通 的 语 句 接 踵 而 至， 它 们 都 在 给 沰 印 下 绊 子。

古 精 灵 文 自 带 法 术， 从 本 质 上 来 说， 其 实 并 不 需 要 去 学 习， 只 要 用 音 节 构 建 出 字 词 来， 就 能 产 生 奇 异 的 现 象。 但 肉 眼 可 见， 小 小 的 见 习 法 师 也 许 在 魔 法 上 拥 有 不 错 的 天 赋， 可 对 于 学 习 语 言 来 讲， 他 真 是 差 得 可 以： 凭 空 出 现 的 火 苗 半 途 熄 灭 成 了 冰 凌； 随 风 而 动 的 树 叶 坍 缩 成 一 个 个 含 光 的 绿 点， 又 纷 纷 从 枝 头 上 滚 落， 不 可 一 世 的 在 沰 印 的 身 后 膨 胀 到 人 头 大 小， 可 愚 钝 的 信 使 舌 根 打 了 个 结， 声 音 一 时 断 裂， 满 地 的 叶 子 球 就 应 运 舒 展 开 来， 化 成 了 原 来 的 样 子。

沰 印 眼 睁 着 看 完 了 种 种 妙 迹， 言 毕， 他 唇 角 下 垂， 叹 了 口 气。 凯 撒 城 主 的 歌 本 上 记 载 了 百 来 种 唱 词， 从 方 才 的 现 象 来 看， 这 些 歌 如 果 正 常 的 唱 出 来， 一 定 娓 娓 动 听 至 极。 奈 何 他 技 艺 实 在 不 行， 整 整 一 个 白 天， 他 只 读 的 顺 个 标 题， 还 依 旧 晦 涩 难 听。

木 头 … … 生 僻 的 语 言 从 他 口 中 挣 扎 着 蹦 出， 连 带 着 他 的 眉 眼 也 因 为 用 力 而 变 得 怪 异， 木 头 乌 鸦。

古 老 的 音 节 自 沰 印 的 喉 头 涌 出， 它 们 欢 欣 雀 跃 着 碎 成 一 丛 柔 软 的 羽 毛。 信 使 常 用 的 墨 水 在 包 里 滑 出 一 盖， 圆 润 地 把 羽 毛 的 边 绒 褪 去， 又 为 它 染 上 漆 色。 先 前 恢 复 原 状 的 树 叶 此 刻 吐 露 出 星 点 的 光， 细 密 的 编 制 出 了 一 个 躯 壳， 乌 黑 的 羽 毛 黏 连 上 木 质 的 躯 体， 一 个 活 灵 活 现 的 不 祥 就 这 样 立 在 了 他 的 面 前， 只 因 为 他 那 蹩 脚 的 一 句， 木 头 乌 鸦。

由 靠 近 大 海 的 红 木 杉 做 成 的 身 体， 以 及 生 涩 声 调 构 建 的 羽 毛， 被 召 唤 的 物 什 栩 栩 如 生 的 开 口， 表 现 的 像 只 魔 宠， 看 来 这 个 地 方 已 经 不 是 约 瑟 之 国 或 者 凯 撒 城 了， 你 也 不 会 是 凯 撒 育 桑， 这 只 乌 鸦 以 一 副 已 经 了 然 于 胸 的 态 度 面 向 沰 印， 嗯， 找 我 有 什 么 事？

我 只 是， 读 了 一 下 歌 本 的 标 题， 沰 印 半 咧 着 嘴， 用 手 指 点 向 方 才 他 仔 细 辨 读 的 条 目 解 释 着， 然 后 … … 你 就 出 现 了。

嗯 … … 很 好， 又 是 一 个 对 古 精 灵 文 了 解 不 够 深 刻 的 继 承 者， 这 只 乌 鸦 无 不 讽 刺 地 发 表 着 不 堪 入 耳 的 看 法， 同 时 提 高 了 音 调， 用 沰 印 的 嗓 音 诵 唱 起 来。 声 音 的 原 主 人 不 免 讶 异， 他 听 得 明 细， 面 前 被 婉 转 的 这 支 歌， 正 是 他 所 读 的，《 木 头 乌 鸦 》。

"舒 卷 的 树 叶 颠 倒 次 序， 膨 胀 成 遇 火 的 坚 冰，

雕 刻 着 黑 夜 的 旅 人 去 看， 第 二 个 克 莱 因。"

古 精 灵 的 歌， 向 来 有 始 有 终， 当 你 开 了 头， 那 么 就 要 把 它 唱 完， 乌 鸦 扇 动 翅 膀， 落 在 了 沰 印 的 肩 上， 它 黑 豆 般 的 眼 放 着 光， 请 重 复 一 次， 最 后 一 句。

第 二 个 克 莱 因。 沰 印 依 旧 磕 绊 着 舌 头， 但 这 一 句， 他 听 得 格 外 清 楚。

仿 佛 失 去 了 什 么 束 缚， 他 的 双 脚 在 这 一 刻 离 开 了 大 地， 万 有 引 力 在 这 个 本 就 奇 幻 的 世 界 里 进 一 步 没 有 了 效 力。 他 漂 浮 在 树 冠 之 间， 只 因 为 这 层 隔 膜 实 在 浓 密 得 厉 害， 若 非 如 此， 他 恐 怕 会 飞 得 更 高。

现 在 你 学 会 了， 最 简 单 的 滞 空 法 术， 乌 鸦 叫 了 几 声， 无 不 自 豪 地 彰 显 自 己 的 功 劳， 请 跟 我 去 办 正 事 吧。

去 哪 儿？ 沰 印 还 在 努 力 掌 控 自 己 的 身 体， 这 种 感 觉 很 奇 妙， 去 干 什 么？

去 大 海， 找 能 够 到 远 方 的 船， 乌 鸦 重 新 飞 回 他 的 肩 膀， 用 喙 梳 了 梳 自 己 的 羽 毛， 去 凯 撒 育 桑 经 历 过 的 每 一 个 地 方， 去 寻 找 你 的 收 件 人。

去 了 解 这 个 本 与 我 们 无 关 的 世 界， 去 翻 开 人 生 这 本 空 白 的 大 书， 去 书 写， 真 正 的 开 始。

② /

沰 印 的 双 脚 在 空 中 艰 难 的 找 到 了 合 适 的 位 置， 虽 然 他 答 应 了 乌 鸦 去 大 海， 但 他 还 在 学 习 怎 么 安 全 平 稳 地 滞 空。 对 于 一 个 原 本 该 终 年 行 走 的 人 来 说， 飞， 真 的 很 难 掌 握 … …

再 念 一 遍， 乌 鸦 索 性 用 沰 印 的 声 音 来 指 导 他， 再 跟 着 我 念 一 遍， 无 处 不 在 的 流 动， 天 空 悠 长。

无 处， 不 在 的 … … 嗯， 流 动， 沰 印 被 填 鸭 式 地 塞 进 新 的 歌 本， 他 的 舌 头 再 一 次 不 听 使 唤， 这 让 他 不 免 惭 愧 形 色， 要 不 你 再 念 一 遍？

请 勤 加 练 习。 乌 鸦 疲 倦 了 一 句， 扇 动 着 翅 膀 落 在 旁 边 泡 水 的 红 木 杉 上， 随 后 不 再 开 口。 它 倒 是 想 教 会 对 方， 但 实 话， 虽 然 它 是 个 不 知 疲 倦 的 物 件， 但 它 的 灵 魂 累 了， 深 深 的。

忙 碌 了 整 整 一 个 晚 上， 沰 印 终 于 在 晨 光 熹 微 之 前 学 会 了 流 畅 的 语 句。 他 喝 了 口 水， 清 了 清 嗓 子， 从 善 如 流 的 念 出 了 字 句， 第 二 个 克 莱 因， 与 无 处 不 在 的 流 动。

滞 空 行 流， 飞 行。

可 以 出 发 了， 感 谢 你 的 刻 苦， 乌 鸦 扑 腾 着 飞 在 他 一 侧， 声 音 里 的 怨 念 满 得 近 乎 溢 出， 听 了 你 一 宿 不 标 准 的 吟 唱， 我 都 快 忘 了 怎 么 飞。

所 以 说 为 什 么 非 得 要 我 学 会 滞 空 和 加 速， 沰 印 没 有 理 会 对 方 的 深 意， 他 原 本 是 开 心 的， 在 了 解 这 两 个 法 术 组 合 后 可 以 形 成 凌 空 飞 行 时， 但 他 现 在 只 觉 得 多 此 一 举， 我 们 不 能 坐 船 到 你 说 的 地 方 吗？

我 们 要 去 奥 尔 兰 多， 在 大 海 中 心 的 国 家， 乌 鸦 拎 着 方 向 往 前 开 路， 一 片 灰 蒙 蒙 的 水 域 平 整 地 出 现 在 他 们 眼 前， 而 且 我 们 不 能 坐 船， 因 为 坐 船 需 要 一 个 昼 夜， 我 们 要 在 晚 上 之 前 到。

这 片 大 海， 在 夜 晚 会 变 一 副 模 样。 翼 宽 同 风 帆 般 的 不 祥 在 恒 久 的 长 河 里 捕 捞 着 关 于 身 下 诡 秘 的 只 言 片 语， 它 记 得 这 里， 有 人 带 着 它 来 过， 在 波 澜 渐 次 的 水 底， 在 礁 石 丛 生 的 珊 瑚 旁， 有 危 险 存 在。

沰 印 似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