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汤

By 唐 元生

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大势已去。一些贪官污吏仍在搜刮民脂民膏。主人公为年迈的父亲寻觅一谋生的行业。不觉陷入骗局。毕生积蓄付之东流,故事详尽地描述当年那些官僚资本及其爪牙虚伪狡诈的嘴脸。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唐 元生
• Release date: Nov 4, 2022
• ISBN: 9781005671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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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 宋 汤

序 引

三 老 倌 是 在 家 乡 悦 来 镇 往 常 荫 沙 赶 集 的 路 上 被 捉 的 伙 夫。

尽 管 他 一 再 声 称 自 己 年 逾 花 甲， 也 曾 拼 命 地 反 抗、 挣 扎， 但 终 将 无 济 于 事， 那 些 国 民 党 兵 是 何 等 的 强 悍， 凶 神 恶 煞 似 的， 不 由 分 说 给 五 花 大 绑 地 塞 进 停 在 路 边 的 卡 车。

他 先 是 被 押 着 去 江 边 修 工 事 筑 碉 堡， 累 得 整 天 喘 不 过 气， 偶 尔 得 知 他 曾 干 过 厨 子， 就 被 抽 调 伙 房 做 了 伙 夫。

算 来 春 去 秋 来 已 有 半 年 多， 尽 管 再 也 不 用 去 做 繁 重 的 体 力 活， 然 思 念 妻 儿 的 心 情 与 日 俱 增， 遥 望 江 对 面 的 狼 山， 恨 不 得 跳 进 波 涛 汹 涌 的 长 江 水 遁 而 逃。

他 暗 暗 下 决 心， 无 论 冒 多 大 的 风 险 也 要 逃 出 这 火 坑。 那 天， 机 会 终 于 来 了， 他 推 着 独 轮 车 往 常 荫 沙 去 采 办 菜 蔬， 车 上 斜 坐 着 挎 着 盒 子 枪 的 司 务 长， 嘴 里 哼 着 十 八 摸 淫 荡 小 调。

过 了 桥 堍 那 座 碉 堡 前 面 就 到 了 集 镇， 忽 然 那 家 伙 急 呼 停 下， 捂 着 肚 子 往 路 旁 的 茅 房 跑， 边 跑 边 吓 唬 三 老 倌 不 许 乱 跑， 然 后 迫 不 及 待 地 蹲 在 坑 缸 架 上 淋 漓 尽 致 地 酣 畅 起 来。

老 天 有 眼， 机 会 难 逢， 三 老 倌 瞅 准 四 下 空 寂 无 人， 心 一 横， 迅 猛 钻 进 茫 茫 无 际 的 芦 苇 荡， 一 刹 那 间 就 逃 遁 得 无 影 无 踪。

已 是 深 秋 季 节， 他 淌 在 寒 冷 的 泥 水 中， 又 饥 又 冷， 好 在 雪 白 的 芦 根 能 充 饥， 一 直 咬 牙 待 到 天 黑 透 才 敢 摸 索 着 探 上 小 路， 凭 着 依 稀 娴 熟 的 地 形， 半 夜 时 分 才 穿 过 竹 林 挤 进 连 襟 家 的 后 院， 直 到 确 信 身 后 无 人， 才 轻 轻 叩 响 屋 门。

家， 是 无 论 如 何 回 不 得 了。

他 思 绪 再 三， 干 脆 取 道 江 阴 乘 船 去 上 海 投 靠 女 儿 昭 芸。

连 襟 给 他 凑 足 盘 缠， 依 依 惜 别， 拂 晓 时 分 他 终 于 赶 到 江 阴 城 外 的 黄 田 港 码 头， 恰 逢 从 南 京 顺 流 而 下 的 江 轮 停 泊 在 岸 在 下 客， 他 急 忙 买 了 船 票 登 上 轮 船， 刚 下 到 统 舱， 江 轮 就 撤 去 舷 板 鸣 响 汽 笛 驶 离 驳 岸， 三 老 馆 这 才 长 长 舒 了 口 气。 傍 晚 时， 轮 船 驶 抵 上 海， 停 靠 在 十 六 铺 大 达 码 头。 直 到 踏 上 长 长 的 栈 桥 出 得 码 头， 他 才 庆 幸 自 己 是 有 惊 无 险， 终 于 逃 出 了 虎 口 到 达 了 目 的 地。

大 上 海 一 派 繁 华 的 景 象， 望 着 外 滩 川 流 不 息 的 人 群， 他 仿 佛 朝 夕 之 间 置 身 于 完 全 差 异 的 阴 阳 两 界， 就 像 长 长 的 黑 夜 做 了 个 长 长 的 噩 梦。

他 曾 经 多 次 乘 船 来 到 上 海， 但 从 来 未 感 到 上 海 竟 是 如 此 亲 近， 是 啊！ 与 以 往 不 同， 这 趟 来 上 海， 他 已 是 无 家 可 归， 是 来 上 海 避 难 的 啊！

华 灯 初 上， 黄 浦 江 畔 高 楼 林 立， 霓 虹 灯 五 颜 六 色 闪 烁 不 息， 他 无 心 赏 心 悦 目， 穿 过 熙 攘 的 人 群， 雇 了 辆 黄 包 车， 用 不 太 练 达 的 上 海 腔： 劳 勃 生 路 小 苏 渡 路。

坐 落 在 沪 西 的 劳 勃 生 路 小 苏 渡 路 转 弯 角 子， 有 爿 好 味 道 菜 馆， 就 是 三 老 倌 的 女 儿 昭 芸 和 她 的 男 人 绰 号 火 烧 开 的。

天 尚 未 亮， 昭 芸 照 例 拾 只 竹 篮 去 大 自 鸣 钟 菜 场 去 买 菜。

这 是 黎 明 前 最 黑 暗 的 辰 光， 只 有 街 角 的 路 灯 透 着 些 昏 暗 的 亮 光， 马 路 上 空 寂 无 人， 远 处 隐 约 传 来 似 狼 嚎 的 警 车 声。

昭 芸 转 过 亨 得 利 钟 表 店， 顺 着 劳 勃 生 路 往 北， 对 面 十 三 厂 门 口 有 辆 黄 包 车， 看 到 有 人 就 横 过 马 路 来 兜 生 意， 突 然 发 现 疾 驰 而 来 的 警 车， 急 忙 躲 让， 但 为 时 已 晚： 黄 包 车 被 撞 得 个 底 朝 天， 所 幸 车 夫 无 啥 大 碍。

昭 芸 被 这 突 然 发 生 的 情 景 吓 愣 了。

车 夫 从 地 上 爬 起 身， 骂 骂 咧 咧： 呸， 横 冲 直 撞 的， 欺 侮 老 百 姓 算 啥 本 事， 有 能 耐 挨 枪 子 的 炮 灰。

昭 芸 掏 出 些 零 钱 给 车 夫， 劝 慰 说： 别 骂 了， 别 给 自 己 惹 麻 烦， 这 年 头 小 心 祸 从 口 出， 呶， 这 钱 也 帮 不 了 啥 大 忙， 兄 弟， 你 就 先 把 车 修 一 下 吧。

车 夫 并 不 畏 惧： 我 才 不 怕 死 呢， 撞 坏 了 我 的 车 竟 连 停 都 不 停 的， 还 有 理 吗？

昭 芸 感 慨 地 说： 这 年 头 你 还 指 望 上 哪 儿 去 讲 理？ 听 我 一 句 劝 吧， 快 走， 要 不 然 等 一 会 儿 说 不 定 还 会 有 麻 烦。

车 夫 边 收 拾 被 撞 坏 的 黄 包 车， 边 感 激 地 说： 老 板 娘， 你 是 个 好 人 … …

昭 芸 奇 怪， 他 认 识 我？

车 夫 见 她 脸 呈 惊 诧， 说： 你 就 是 ‘ 好 味 道’ 的 嘛。

走 过 大 都 会 影 戏 馆， 再 经 过 药 水 弄 前 面 就 是 大 自 鸣 钟。

据 说， 这 大 自 鸣 钟 是 外 国 人 投 资 营 造 的。 在 大 上 海 除 了 外 滩 还 有 这 么 座 钟 楼 之 外， 另 无 觅 处， 每 到 钟 点， 叮 叮 咚 咚 就 会 敲 响 奇 异 的 钟 声。 大 自 鸣 钟 耸 立 在 十 字 路 中 央， 火 烧 一 直 说 它 是 小 巧 玲 珑 像 杭 州 的 保 淑 塔， 小 家 碧 玉。 外 滩 的 那 座 钟 楼 则 气 势 非 凡， 像 个 凭 栏 远 眺 的 大 家 闺 秀。 到 了 大 自 鸣 钟 十 字 路 口 右 手 转 弯 就 是 在 当 时 在 沪 上 乃 至 国 内 都 屈 指 可 数 的 大 菜 场。

昏 暗 的 路 灯 下 围 聚 着 众 多 的 面 目 狰 狞 的 鬼 魅， 游 魂 飘 荡， 上 海 滩 上 都 晓 得 这 些 鬼 魅 都 是 些 银 元 贩 子， 只 见 它 们 嘴 里 似 在 念 着 符 咒， 手 里 捏 着 银 元 敲 得 叮 当 作 响： 大 头， 小 头， 花 旗， 鹰 洋， 嗨， 银 元 要 吗？

更 甚 的 还 有 稀 奇 花 头： 美 金、 英 镑、 古 董、 玉 器、 稀 世 珍 宝， 应 有 尽 有。

昭 眙 荟 持 天 掉 日 来 此 买 菜， 这 种 西 洋 镜 已 是 司 空 见 惯， 但 从 未 去 搭 讪， 晓 得 都 是 骗 人 的 把 戏， 心 想： 要 么 是 寿 头 才 会 上 当 受 骗 呢。

说 归 说， 后 来 也 曾 来 问 过 行 情， 给 火 烧 阵 痛 骂， 此 是 后 话。

蒋 经 国 喊 限 价 已 有 一 段 辰 光， 前 腔 还 专 程 从 南 京 来 上 海 督 战， 但 是， 事 情 往 往 事 与 愿 违 金 融 秩 序 非 但 没 有 丝 毫 扭 转， 反 而 造 成 物 资 奇 缺 物 价 飞 涨， 老 百 姓 怨 声 载 道， 民 怨 沸 腾。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这 些 鬼 魅 的 投 机， 捣 乱 市 场 也 有 着 推 波 助 澜 的 作 用。

本 来， 八 年 离 乱， 老 百 姓 颠 沛 流 离， 好 不 容 易 总 算 盼 来 抗 战 胜 利， 国 人 无 不 扬 眉 吐 气 熬 出 头 了， 结 果 呢， 还 是 沉 浸 在 水 深 火 热 之 中。

就 拿 日 伪 期 间 发 行 的 伪 币 储 备 票 来 说 吧， 国 民 政 府 规 定 必 须 兑 换， 这 种 兑 换 比 例， 如 果 改 朝 换 代， 兑 换 也 在 情 理 之 中， 更 不 要 讲 是 打 败 并 赶 跑 了 东 洋 人。

新 币 种 称 作 关 金 券， 兑 换 率 为1 0：1,也 就 是1 0元 储 备 票 兑 换 1 元 关 金 券。

仅 从 这 种 兑 换 法， 国 民 政 府 就 搜 刮 敛 聚 民 脂 民 膏 何 许 多， 也 只 有 天 晓 得。

可 以 是 这 样 形 容， 这 种 兑 换 法， 国 人 就 像 被 统 统 抽 了 次 血。 老 百 姓 叫 苦， 不 苦 不 堪 言。 而 关 金 券 仅 仅 流 通 了 二 年 工 夫 就 内 贬 值 到 一 塌 糊 涂， 不 得 已 只 好 又 发 行 金 元 券， 弄 得 老 百 姓 买 米 要 用 麻 袋 背 金 元 券， 真 正 是 叫 民 不 聊 生。 人 们 不 禁 要 问， 国 民 政 府 就 这 样 遵 循 孙 中 山 先 生 创 导 的 三 民 主 义？

上 海 人 骂 人 蛮 龊 刻： 叫 化 子 肏 出 讨 饭 坯， 叫 一 代 不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