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之白

By 邓 康

这是一篇讲述青春的小说。王书康和叶蔓的感情是主线,另还有他的家庭命运以及他不同朋友的思想变化。王书康和叶曼的感情是许多人羡慕的,也是许多人所痛的,那是感性与理性的碰撞。王书康家开了家机械场,生意蒸蒸日上,房产不少,但因为一场失火事故,致使王父的生意走了下坡路,亏损不止。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家的氛围十分压抑,但在最后时刻却因为王父的言语而显得非常温馨。王书康和舍友们关系融洽,发生着许多哭笑不得的事,但在毕业时刻大家的选择各不相同,面临着不同的人生选择。
小说的格式上较特别,主要分为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王书康的大学生活,他和舍友们的友谊,以及各种哭笑不得的闹剧。第二部分是王书康和叶蔓的幸福生活,情感是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才能更好地铺染开来的,他们越是幸福,越为后面的悲伤打下牢牢的基础。之前两个部分是第三人称叙述。第三部分写叶曼的精神折磨与两人的分离,是用第一人称叶蔓的视角讲述,直接接触到叶蔓的精神世界,在叙述视角的转化中形成一种奇妙的感觉。第四部分以日记体的形式讲述,主要为王书康自我内心、放弃叶曼的精神挣扎、未来的选择......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邓 康
• Release date: Mar 7, 2022
• ISBN: 9781005087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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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就 在 眼 前， 心 里 怀 许 多 渴 望， 急 切 地 走， 哗 哗 浪 声 同 想 象 中 的 一 样， 轻 缓 的， 一 阵 一 阵。 第 一 眼 他 不 敢 信， 或 说 不 愿 接 受， 辜 负 他 太 多 期 望 了。 海 水 十 分 浑 浊， 近 岸 是 广 阔 泥 滩， 深 深 浅 浅 许 多 泥 坑。 他 很 想 退 回 去 重 选 一 次 海 岸 … … 却 也 无 法 欺 骗 自 己， 这 就 是 他 人 生 的 第 一 眼 海， 浑 浊 的。

王 书 康 买 了 船 票， 要 去 海 上 的 一 座 小 岛， 早 已 经 听 说 那 座 岛 上 风 景 怡 人， 图 片 都 是 梦 幻 场 景 一 般， 广 阔 海 水， 如 是 天 上 倾 倒 下 的 蓝 色 染 料， 天 也 不 再 是 平 常 眼 里 所 见 的 天， 云 与 阳 光 交 织， 是 升 仙 时 的 天 吧。 其 实 他 要 来 看 海， 也 不 全 是 贪 图 海 景， 只 是 想 出 来 要 旅 行。 在 家 里 的 每 分 每 秒， 都 有 置 他 死 地 的 可 能。 父 母 不 同 意 出 来—— 其 实 主 要 是 父 亲 不 同 意， 暑 假 的 时 间， 多 干 点 有 意 义 的 事 也 好， 就 知 道 瞎 混！ 但 在 父 亲 眼 里， 只 要 不 是 看 书 学 习， 其 余 的 事 全 是 在 瞎 混。 他 母 亲 不 怎 么 同 意， 也 是 因 为 知 道 自 己 丈 夫 反 对 罢 了。 王 书 康 是 潇 洒 惯 了 的， 心 里 对 父 亲 的 反 对， 有 些 忌 惮， 但 不 至 于 能 够 阻 碍 他 不 出 门 的 地 步。 昨 天 下 午 他 假 借 找 同 学 名 义， 带 些 日 用 品， 便 背 包 赶 火 车 来 了 这， 晚 上 王 母 问 他 在 哪， 王 书 康 已 经 在 宾 馆 里， 那 父 母 或 许 觉 得 人 都 撒 腿 跑 远 了， 就 懒 得 再 多 管。

那 是 一 艘 白 轮 船， 扶 手 锈 迹 很 深， 显 得 破 旧， 但 舱 内 还 是 整 洁 的， 一 致 深 蓝 的 座 椅 套 子。 同 船 的 人 很 杂 乱， 有 穿 了 碎 花 长 裙 戴 顶 遮 阳 帽 的 女 生； 有 背 着 黑 色 布 袋， 腕 上 带 着 黑 色 手 表 的 青 年 男 人； 还 有 口 露 黄 牙， 挽 着 裤 腿， 将 趿 着 拖 鞋 的 光 脚， 踩 椅 子 上 坐 着 的 中 年 男 人。 听 说 岛 上 有 原 居 民， 他 们 往 来 是 不 需 要 买 票 的。 穿 着 随 意 不 整 的， 大 概 就 是 原 住 居 民 吧。

船 渐 渐 提 速， 有 些 颠 簸， 身 体 微 微 摇 来 晃 去， 他 担 心 船 会 不 会 一 个 动 作 晃 重 了， 一 下 翻 过 去。 玻 璃 窗 外 的 海 水， 同 河 水 一 般， 披 许 多 日 光， 波 光 闪 闪 成 灰 白 色。

王 书 康 感 到 不 适， 发 昏 难 受。

正 睡 觉 间， 一 个 女 工 作 人 员 喊： 三 十 块 钱 可 以 去 舱 顶 看 海， 有 没 有 要 去 的。

能 看 多 长 时 间 啊？ 他 问。

那 人 笑 说： 那 就 看 你 能 站 多 久 了。 说 完， 就 进 了 自 己 的 值 班 室。

邻 座 是 个 中 年 妇 女， 同 他 母 亲 一 个 年 纪， 脸 上 几 道 褶 子， 一 身 黑 色 丝 质 衣 服， 她 很 直 接 地 说： 上 去 干 什 么， 到 了 岛 上， 全 是 海， 哪 不 能 看， 还 白 花 几 十 块 钱。

也 是。 他 细 想 想， 笑 了 下。

你 是 来 玩 的 吧。

对， 放 假 出 来 转 转。

学 生 啊， 好 好 玩， 我 们 这 风 景 好 看 呢。

阿 姨 是 住 在 岛 上 的？

对， 又 有 些 哀 伤 般， 住 好 多 年 了。

那 挺 好 啊。 他 很 羡 慕， 一 息， 明 白 了 哀 伤 里 的 意 思， 笑 说， 风 景 这 么 好， 能 住 岛 上， 日 子 多 滋 润。

妇 人 笑 笑， 没 再 说 了。

静 下 来 的 时 间， 王 书 康 想 睡 着， 也 好 尽 快 度 过 海 上 航 行 的 几 个 小 时。 他 将 头 靠 在 窗 上， 闭 着 眼 睛， 他 的 世 界 却 不 因 此 黑 暗， 脑 中 进 而 出 现 别 的 画 面， 折 磨 得 使 他 不 能 眠。 他 害 怕 静 下 来， 一 静 下 来， 整 个 人 都 是 分 裂 的。 这 时 他 提 醒 自 己， 跑 出 来 旅 行 是 为 了 什 么？ 不 就 是 要 放 开 心 态， 认 真 忘 却 这 个 人 吗？ 又 那 么 认 真 地 回 忆 干 嘛？ 一 定 能 忘 记 的， 有 什 么 不 能 呢？

船 停 了， 却 未 到 站， 只 是 途 径 一 个 岛， 那 中 年 妇 人 见 他 醒 了： 你 买 进 岛 的 票 了 吗？

他 一 愣： 进 岛 还 要 买 票 啊。 王 书 康 心 疼 起 钱， 零 花 钱 并 不 很 多。

妇 人 笑 说： 对 啊， 没 买 票 的 话， 上 岸 也 得 买。

好 吧。

待 会 到 岸 上， 你 就 跟 着 我 走， 知 道 吗？ 他 们 会 以 为 你 是 跟 我 一 块 的， 就 不 让 你 买 了。

王 书 康 突 然 得 到 陌 生 人 的 热 情， 感 动 到 内 心 一 股 通 透 的 舒 适， 像 冰 冷 的 身 子， 突 然 吹 到 炙 热 的 火 气。

其 实 他 还 是 想 到 舱 顶 外 去 看 看， 吹 吹 风 也 好， 能 在 航 行 中 见 见 海， 也 是 值 得 的 体 验。 但 蹬 上 舱 外， 又 辜 负 她 的 好 心， 便 作 罢 了。

船 停 靠 好， 他 像 跟 着 长 辈 一 样 挨 着 走， 不 能 离 得 远， 万 一 被 发 现， 又 要 多 花 钱。 他 有 做 贼 的 心 虚， 耷 拉 着 头， 只 管 朝 前 走。

上 了 码 头， 有 人 从 船 的 货 舱 搬 货， 许 多 大 蓝 塑 料 筐 子， 装 的 不 知 什 么， 几 个 中 年 男 的 都 咬 牙 弯 腰 地 把 它 们 搬 上 来。 那 个 妇 人 用 她 的 手 提 黑 包， 轻 打 了 一 个 穿 红T 恤 的 男 人。

东 西 带 完 了 吗？ 她 问。

带 完 了， 正 搬 着 呢。 他 直 起 腰， 擦 了 汗。

我 是 问 我 要 买 的 那 些 东 西， 哪 问 你 的 货 了。

那 呢， 那 呢。 红 衣 男 人 指 了 一 边， 一 堆 大 袋 小 包 的 东 西。

那 妇 人 将 手 提 包 挂 在 腕 上， 上 前 双 手 拎 着 袋 子， 可 地 上 仍 剩 下 几 样。 王 书 康 忙 上 前 帮 忙。

她 笑 说： 小 伙 子 挺 有 眼 色 啊， 帮 忙 拎 到 前 面 车 上 就 行。

有 辆 带 雨 蓬 的 白 色 三 轮 电 动 车 停 在 海 岸 边 上， 那 妇 人 径 自 上 去， 又 招 呼 王 书 康 也 上 来。 她 对 开 车 的 青 年 小 伙 说： 走 吧， 先 送 我 回 去。

小 伙 晒 得 黢 黑， 但 那 双 脸 仍 是 显 稚 嫩， 犯 了 为 难： 有 个 客 人 马 上 就 来 了， 刚 打 完 电 话。

哎 呀， 让 他 多 等 会 还 能 不 住 你 家 了？ 你 看 连 船 影 子 都 还 没 看 到。 说 着， 拍 拍 他 的 肩， 哄 小 孩 般， 走 吧 走 吧。

行， 行， 大 姐 说 啥 就 是 啥。 小 伙 笑 说。

王 书 康 觉 得 困 惑， 他 怎 么 喊 她 大 姐 呢， 年 龄 差 那 么 多， 一 面 又 觉 得 好 笑， 这 阿 姨 像 是 岛 上 的 霸 主。

车 子 沿 山 坡 水 泥 路 缓 缓 走， 吹 来 的 风 是 柔 和 的， 像 刚 晒 过 阳 光 的 絮 子， 三 三 两 两 浮 在 脸 上。 一 息 间， 回 首 看， 觉 得 惊 艳， 到 了 一 定 高 度 望 下 去， 才 觉 得 海 的 广， 或 说 是 自 己 渺 小， 如 是 经 不 住 风 吹 的 蚂 蚁， 落 在 无 边 际 的 水 域 里， 茫 茫 的 水。 码 头 上 有 走 的 有 站 的， 电 影 人 物 般 演 在 面 前。

车 子 走 上 一 条 石 板 路， 两 边 都 是 店 铺， 餐 馆， 特 色 店， 浓 厚 的 集 镇 感 觉。

车 子 停 下， 那 妇 人 走 进 一 个 玻 璃 门 的 屋 子： 东 西 放 这 就 行， 谢 谢 啊。

跟 您 逃 了 张 票， 我 该 谢 谢 您 啊。

她 笑 下： 我 现 在 要 去 上 班， 你 在 这 好 好 玩 吧， 有 什 么 事 可 以 来 找 我。 她 指 着 一 个 地 方， 王 书 康 也 不 清 楚 具 体 哪 边， 可 不 想 再 麻 烦 人， 就 答 应 了 好。

和 她 告 别 后， 觉 得 有 些 累 了， 王 书 康 找 到 预 定 的 旅 店。 午 饭 后， 他 买 了 份 全 岛 地 图， 外 轮 廓 像 极 一 只 鸟， 幽 怨 地 死 在 海 上 般 躺 着， 但 有 只 蹄 子 较 短 了 些。 他 走 去 一 个 海 岸。

白 雨 对 他 说， 她 喜 欢 海， 就 是 为 了 听 海 水 拍 岸， 比 什 么 音 乐 都 能 让 人 心 里 舒 缓。

你 也 喜 欢 海 吗？ 她 问。

对 … … 王 书 康 那 时 从 未 见 过 海， 更 没 有 喜 欢 的 说 辞， 但 她 那 样 问， 像 希 望 听 到 肯 定 的 回 答。

你 怎 么 能 喜 欢 海 呢？

为 啥 我 不 能。

智 者 乐 水， 你 那 么 笨。

海 岸 的 礁 石 斜 斜 伸 进 海 里， 像 是 架 在 岸 边 的 滑 梯， 穿 条 丝 滑 的 裤 子 坐 在 上 面 真 会 担 心 一 下 滑 进 海 里， 那 是 没 希 望 救 的。 礁 石 上 条 条 沟 纹， 不 知 被 海 水 冲 来 过 去 多 少 百 年， 或 许 千 年 呢？ 岛 上 的 人 在 岸 边 高 处 架 了 护 栏， 防 人 滑 下 去， 却 显 得 多 余 了， 游 客 自 己 就 主 动 翻 过 去。 岸 边 十 几 个 游 客， 多 是 男 女 搭 配 的 情 侣。

小 心 啊。 一 个 女 生 见 男 友 执 意 要 翻 护 栏， 急 得 跺 起 穿 拖 鞋 的 小 脚， 嗒 嗒 响， 上 来 吧， 我 害 怕。

你 懂 个 啥， 这 样 拍 好 看。 那 男 友 朝 海 里 走 一 些， 转 身 拍 着 扶 在 护 栏 上 的 女 友。 男 友 一 端 起 相 机， 女 生 便 立 马 变 成 笑 脸， 摆 成 妖 娆 的 姿 势， 刚 才 的 担 心， 一 丝 一 毫 的 影 子 也 找 不 到 了。

如 果 是 白 雨， 大 概 早 命 令 他 翻 护 栏 去 那 拍 照 了， 但 也 未 必， 性 格 洒 脱 大 方， 也 会 担 心 人 安 危 吧。 王 书 康 又 想 或 许 她 的 洒 脱 大 方， 也 不 真 呢？ 没 有 见 面 相 处， 哪 能 肯 定， 以 前 在 高 中 虽 然 天 天 见 面， 却 又 不 算 相 处， 白 雨 性 格 怎 样， 真 很 难 说。 人 总 是 复 杂 的， 面 对 父 母 安 静 内 向； 面 对 同 学 又 开 朗 活 泼； 面 对 不 同 阶 段 相 识 的 朋 友， 又 将 可 能 是 别 的 模 样。 可 能 和 他 聊 天 时 的 性 格， 不 过 是 她 的 另 种 伪 装。 想 到 还 没 有 真 正 得 知 她 的 性 格 情 况， 就 已 经 弄 到 老 死 不 相 往 来 的 地 步， 真 不 甘 心。 但 有 一 点， 王 书 康 觉 得 肯 定 不 会 有 错—— 她 是 温 柔 的 人。

王 书 康 也 翻 过 去， 觉 得 礁 石 太 长， 走 了 一 阵， 还 不 算 近 距 离 看 海。 他 走 得 平 稳 小 心， 像 独 行 一 条 钢 索 上 一 般， 生 怕 跌 下 去。 海 风 吹 得 较 大， 耳 边 呼 呼 响， 大 家 的 衣 服 都 凌 乱 的。 他 像 是 在 替 白 雨 听 拍 岸 声， 她 是 怎 样 去 喜 欢 呢？ 又 好 像 声 声 的 拍 岸， 是 白 雨 还 能 够 说 给 他 的 话。

高 中 时 候， 他 享 受 过 的 快 乐 有 好 几 种， 如 老 师 布 置 作 业， 却 发 现 忘 记 印 试 卷； 和 狐 友 在 美 丽 的 女 老 师 课 上 看 色 情 片； 路 上 骑 车 爆 胎， 可 以 有 正 当 理 由 请 假， 晃 悠 着 进 早 餐 店 吃 早 餐； 有 女 生 给 他 写 情 书， 被 别 人 发 现 宣 传， 自 己 还 要 假 装 抢 夺， 以 得 到 某 种 虚 荣。 有 件 快 乐 倒 是 健 康 的， 如 清 清 溪 水 婉 转 在 心 上， 溜 过 去， 仍 留 柔 和 的 风—— 他 喜 欢 和 白 雨 说 话。 一 件 平 俗 的 事， 总 能 牵 连 别 的 话 题， 他 抱 怨 作 业 好 多 啊， 她 深 思 到 教 育 是 有 问 题 的， 教 育 不 就 是 授 人 知 识， 学 会 了 不 就 好， 非 要 考 试 作 业 之 类。 王 书 康 心 上 舒 畅， 有 了 吐 槽 作 业 多 的 理 论 基 础； 他 又 说 如 果 自 己 做 了 老 师 就 要 怎 样 如 何， 白 雨 问 那 你 的 梦 想 到 底 是 什 么 呢？ 他 倒 诚 实， 说 没 有。 白 雨 也 说 没 有 … … 话 题 永 远 止 不 住 地 流 出 来， 写 作 业 的 时 间 全 用 来 说 话 了。 白 雨 喜 欢 他 分 享 的 歌 和 电 影， 王 书 康 喜 欢 和 她 讨 论 各 种 话 题， 信 仰 是 什 么， 有 吗？ 那 是 从 没 有 的。 白 雨 会 说 他 连 信 仰 都 没 有， 很 差 劲。 她 说 想 在 天 上 生 孩 子， 这 样 小 孩 出 生 地 就 是 不 明， 只 能 填 空 中。 王 书 康 说 可 以 啊， 包 架 私 人 飞 机， 再 找 个 好 的 医 疗 队， 钱 多 就 可 以。

那 我 想 嫁 项 羽。

也 不 是 不 行， 找 到 项 羽 墓， 在 附 近 办 场 冥 婚， 唯 一 不 好， 就 是 嫁 给 项 羽， 不 能 在 空 中 生 孩 子。

哈 哈， 没 关 系， 我 其 实 也 蛮 想 丁 克。

但 白 天 在 学 校 见 面， 她 又 保 持 了 距 离， 只 和 女 同 学 说 笑， 仿 佛 昨 晚 同 他 畅 聊 而 健 谈 的 人， 是 另 一 个 也 叫 作 白 雨 的 人， 总 之 不 是 她。 白 天 的 交 流 也 就 在 课 间 的 走 道 或 操 场 碰 上 面， 客 气 打 招 呼， 绝 没 有 别 的 多 余 交 流， 这 很 使 他 失 望。 晚 上 一 同 她 聊 天， 那 种 失 望 便 烟 消 云 散。 教 室 后 面 墙 壁 挂 着 圆 形 挂 钟， 每 天 滴 滴 答 答 走 秒， 白 雨 时 常 回 头 看 钟， 明 明 几 分 钟 前 刚 看 过。 王 书 康 想 或 许 是 想 多 用 余 角 看 他 呢， 余 角 看 一 眼， 自 然 是 看 不 清， 记 不 住 的。 白 天 最 密 的 一 次 接 触， 是 他 发 现 课 桌 上 多 了 只 千 纸 鹤， 用 黄 色 便 利 贴 折 成， 小 小 的。 王 书 康 将 千 纸 鹤 带 回 家 放 进 抽 屉， 压 在 日 记 本 下 面， 他 坚 信 是 她。

千 纸 鹤 仍 在 抽 屉 里， 王 书 康 决 定 回 家 后 就 扔 掉。 又 还 有 什 么 不 可 扔 的， 上 部 手 机 坏 掉 却 不 敢 修， 说 要 重 新 刷 机， 那 么 聊 天 记 录 也 全 消 失 了。 他 骗 父 母 说 手 机 不 容 易 修 好， 修 好 还 是 容 易 坏， 这 才 骗 到 一 笔 钱， 重 买 了 新 的。 可 那 部 手 机 不 仍 被 狠 狠 砸 进 垃 圾 桶 里， 一 张 纸 又 有 什 么 可 珍 重 的。

这 样 的 心 态 想 着， 对 白 雨 的 恨 意 也 有 了， 她 确 实 是 不 值 得 的 人。 那 浪 声 也 平 凡， 就 像 白 雨 也 是 平 凡 的 罢 了。 来 旅 行 的 目 的， 仿 佛 也 已 经 达 到。

王 书 康 爬 上 岸， 回 身 望 去， 眼 里 全 是 海 水， 乐 意 与 它 平 分 这 广 阔 的， 就 是 灰 蒙 蒙 的 天。 他 愉 悦， 像 终 于 摆 脱 了 久 缠 着 的 烦 恼。

岛 上 有 不 少 原 住 民， 全 都 盖 了 白 墙 的 屋 子， 间 或 有 红 黄 的 窗 子， 同 周 围 深 绿 树 木 十 分 相 衬， 和 周 围 深 蓝 的 海 水 就 如 天 造 的 颜 色。 屋 子 大 多 不 仅 自 己 住， 也 用 来 做 旅 店， 或 开 着 餐 厅 赚 钱， 依 着 游 海 的 旅 客 生 存。 这 种 日 子， 王 书 康 心 里 羡 慕， 但 又 拿 城 市 的 好， 同 它 对 比， 来 安 慰 自 己 得 不 到 这 份 生 活 的 遗 憾。

沿 山 路 前 行， 几 乎 不 再 有 屋 子， 大 家 全 聚 在 一 个 海 角， 回 首 望， 或 密 集 或 零 星 的 屋 子 点 缀 在 海 岛， 很 有 童 话 古 镇 的 意 味。

他 走 到 一 处 坡 角， 见 到 两 头 牛 在 一 块 较 平 缓 的 草 地 上 站 着。 他 惊 奇 地 跑 过 去， 畏 畏 缩 缩 地 摸 了 牛 背， 真 结 实。 岛 上 怎 么 会 养 牛 呢？ 又 有 什 么 用 处？ 他 和 它 对 视 着， 那 双 眼 睛 大 如 核 桃， 牛 大 概 觉 得 这 是 无 趣 的 人， 嗤 下 鼻， 摇 摇 尾 巴。 王 书 康 蓦 地 走 到 一 旁， 摘 了 朵 枝 干 长 的 红 花 插 在 它 的 牛 粪 上， 自 己 笑 半 天， 谁 说 鲜 花 不 能 插 在 牛 粪 上？ 他 又 找 来 几 朵 插 进 去， 如 此， 仿 佛 已 经 在 心 中 将 厌 恶 的 事， 狠 狠 报 复 了 一 顿。

灯 塔 是 个 白 色 的 圆 柱 形， 上 面 一 层 是 玻 璃 屋 子， 灯 就 在 里 面。 灯 塔 下 有 个 蓝 顶 的 平 屋， 住 的 应 该 是 管 理 灯 塔 的 人。 四 周 有 几 个 人 在 拍 照 留 影， 王 书 康 也 想 拍， 却 又 觉 得 一 个 男 生 拿 手 机 对 着 自 己 拍 来 拍 去， 有 些 不 那 么 男 子 气 概。 在 大 家 较 分 散 的 时 候， 他 将 自 己 与 灯 塔 才 草 草 合 影 一 张。

大 家 都 不 走， 等 待 灯 塔 亮 起 的 时 刻。 天 色 渐 渐 暗 淡， 有 个 穿 制 服 的 男 生 爬 进 塔 内， 爬 到 上 面 的 玻 璃 屋 子， 动 了 下 灯 具， 灯 具 缓 缓 旋 转， 逐 渐 发 亮， 一 圈 圈 地 绕 在 海 上。 海 上 已 经 朦 胧， 许 多 雾 气 般。

对 于 灯 光， 他 和 白 雨 也 有 段 相 关 的 事 情。 高 三 学 业 繁 重， 学 校 允 许 学 生 自 愿 留 校 复 习 到 十 点， 但 越 到 深 夜， 学 生 渐 渐 少 了， 白 雨 总 留 到 最 后， 他 也 磨 蹭 到 最 后。 有 回 近 十 点， 教 学 楼 突 然 停 电， 屋 内 一 黑， 一 阵 喧 哗。 这 时 一 道 刺 眼 的 光 射 向 他， 摇 摇 晃 晃。 王 书 康 瞪 着 眼 睛 定 睛 看， 白 雨 正 拿 了 手 电 得 意 地 笑。 同 行 的 路 上 告 诉 他， 她 家 楼 道 灯 坏 的， 她 又 有 点 夜 盲， 就 一 直 带 着 灯。

那 你 晚 上 能 瞎 到 什 么 程 度 啊？

白 雨 不 想 理 会， 翻 了 白 眼 快 步 走。

这 样 回 忆， 白 雨 那 时 对 他， 相 对 于 对 待 别 的 男 生 的 冷 淡， 算 很 热 情 了。 那 时 追 得 怯 怯 懦 懦， 错 过 了 最 好 的 时 候， 现 在 已 经 感 情 淡 薄 了， 才 大 放 殷 勤， 真 是 活 该 失 败。 再 者， 突 然 往 她 学 校 寄 东 西， 被 舍 友 看 到， 难 免 引 起 绯 闻， 她 是 那 么 不 愿 张 扬 的 人。 王 书 康 将 自 己 想 成 白 雨， 幻 想 有 个 高 中 女 生 突 然 来 干 这 种 事， 还 模 样 平 平， 是 挺 烦 的。 如 果 摆 好 思 想， 不 那 么 献 殷， 不 那 么 纠 缠， 重 新 再 找 她 呢？

似 乎 还 是 有 可 能 的 吧， 这 样 想， 王 书 康 叹 口 气， 又 不 清 楚 该 怎 样 去 做。

不 知 不 觉， 夜 已 经 安 稳 了， 天 黑 得 透 彻。 灯 塔 一 圈 圈 绕 着 白 光， 绕 在 茫 茫 的 海。 灯 塔 下 的 平 屋 透 出 灯 光， 照 亮 窗 下 平 滑 的 水 泥 地。 已 经 见 不 到 海 水， 却 听 浪 水 声 声 平 和 叫 着， 不 知 疲 倦。 几 个 白 点 浮 在 远 远 的 海 上， 是 不 动 的， 像 幽 灵 的 眼， 虚 虚 渺 渺， 应 该 是 别 的 轮 船。

王 书 康 觉 得 饿 了， 海 风 又 吹 得 紧， 忽 然 一 阵 吹 得 猛 了， 和 冬 天 里 的 一 盆 冷 水 泼 上 来 般， 冻 得 打 激 灵。

回 到 小 集 镇 上， 仿 佛 突 然 又 回 到 人 间， 许 多 人 叽 叽 喳 喳 与 同 伴 说 笑 闲 逛， 谁 也 没 有 在 乎 被 风 吹 起 的 衣 角， 发 梢。 两 边 店 铺 都 有 不 少 人， 饭 店 是 最 忙 碌， 桌 椅 挪 动， 碗 筷 堆 栈， 呼 喊 着， 笑 着 … … 每 家 店 的 檐 头， 挂 着 方 形 红 灯 笼， 冒 着 红 光。 站 在 这 尽 头 望 着 街， 实 在 让 人 喜 欢。

晚 饭 后 回 到 旅 店， 又 想 去 看 看 晚 上 的 海 岸 是 怎 样 的， 曾 听 人 说， 晚 上 的 海 很 恐 怖， 那 是 哪 吓 人 了？ 王 书 康 走 去 沙 滩 的 路 上， 一 路 想 着 白 雨， 怎 么 都 无 处 下 手， 联 系 方 式 全 没 了， 心 里 对 他 大 概 也 厌 烦 得 厉 害， 还 能 怎 么 接 触 呢？ 王 书 康 在 小 巷 里 一 步 步 走， 有 了 台 阶， 一 级 级 走， 每 落 下 去 一 脚， 都 用 了 力， 哒 得 一 声。 转 个 弯， 海 浪 声 徒 地 大 了， 他 的 衣 服 为 风 吹 得 害 怕， 紧 紧 粘 在 他 的 身 上， 显 出 凹 凸 的 骨 与 肉。 王 书 康 朝 海 上 望， 黑 茫 茫 的 幻 境 般， 只 有 岸 上 亮 着 屋 灯， 这 里 一 个 人 也 没 有。 他 确 也 感 到 了 害 怕， 不 清 楚 是 被 什 么 吓 的， 可 以 怪 在 鬼 身 上。 什 么 也 看 不 清， 脚 下 沙 滩 十 分 柔 软， 带 了 一 脚 沙 子， 却 见 不 到 沙 滩， 海 浪 声 却 听 得 如 同 轰 雷 般 清 楚， 这 一 点 也 使 人 害 怕。

白 天 的 温 度 仍 留 在 沙 子 里， 坐 上 去 暖 烘 烘 的， 他 将 手 插 进 去。 海 上 会 不 会 突 然 冒 出 个 东 西， 将 他 掳 到 海 上？ 那 么 谁 也 不 会 发 现。 海 那 么 无 边 无 界， 但 假 使 说 游 到 对 岸， 即 可 以 同 白 雨 在 一 起， 王 书 康 是 一 点 犹 豫 也 没 有 的， 虽 然 难， 可 总 有 方 向， 就 在 对 岸， 拼 命 游 就 可 以。 可 真 没 有 这 么 直 截 了 当 的 好 事， 对 于 白 雨， 王 书 康 觉 得 自 己 好 比 一 个 又 聋 又 哑 又 瞎 的 人， 要 在 一 片 无 边 的 草 原 上， 找 寻 一 个 能 够 医 治 他 的 良 医， 找 寻 不 到 是 一 回 事， 即 使 耐 心 找 到， 或 许 良 医 死 了 呢？

王 书 康 在 夜 里 醒 来 时， 听 到 哗 哗 雨 声， 但 不 确 定， 或 许 是 幻 听， 将 浪 声 听 错 了 吧。 清 早 醒 来， 坐 在 阳 台 的 小 藤 椅 上 跷 着 二 郎 腿， 翘 着 的 脚 赤 裸 着， 风 吹 在 脚 面 脚 心， 十 分 舒 怡， 落 在 栏 杆 上 的 雨 水 溅 到 脚 上， 丝 丝 凉 凉， 原 来 真 的 下 过。 他 感 到 清 早 的 空 气 实 在 甜 美， 最 主 要 从 没 有 在 无 事 的 一 天， 这 么 早 起 过。

旅 店 边 的 小 巷， 立 着 电 线 杆， 杆 头 斜 出 去 几 根 黑 电 线， 尽 管 雨 水 不 停 冲 下 来， 但 电 线 下 缘 挂 着 的 几 滴 水 珠， 不 滑 动 也 不 低 落， 静 静 的， 像 晶 莹 的 眸 子， 痴 心 望 着 它 的 人。 下 面 是 许 多 相 接 的 屋 顶， 滑 下 去 不 知 多 少 雨 水。 远 处 山 坡 上 稳 坐 着 几 间 屋 子， 像 是 天 然 就 在 那 的， 怎 么 也 不 会 再 动。 整 个 岛 全 是 静 止 的， 同 他 一 起 在 听 在 看 在 享 受， 只 有 活 泼 的 雨， 一 滴 接 一 滴， 成 千 上 万 地 飞 下 来， 不 知 疲 倦。

昨 晚 虽 说 醒 来 一 次， 但 他 觉 得 仍 算 安 稳， 一 夜 无 梦。 不 像 在 家 里， 晚 上 做 梦 就 要 梦 到 她， 或 是 她 同 别 人 在 一 起， 或 是 把 他 当 垃 圾 一 样 嫌 弃。 他 会 醒 来， 醒 来 就 是 另 种 折 磨， 一 睁 眼 就 要 想 到 她 拒 绝 他 的 现 实， 却 只 能 接 受。 可 夜 还 很 久， 再 强 迫 自 己 睡 下 去， 想 着 睡， 实 则 又 害 怕 睡， 万 一 又 做 梦 … … 那 种 折 磨 真 叫 人 难 受， 像 是 活 在 四 周 全 是 钉 子 的 铁 箱 里， 往 哪 动， 都 要 被 扎 得 破 孔 流 血。

昨 晚 他 睡 得 是 很 安 稳， 每 想 到 这 一 点， 心 中 就 觉 到 了 快 乐， 不 想 起 她， 人 才 是 轻 松 的， 像 从 前 一 样 潇 洒 自 在。 高 一 时 候 再 怎 么 要 好， 也 是 过 往 的 感 情， 现 在 她 的 绝 情 才 是 最 现 实 的， 苦 苦 哀 求 去 迎 合， 会 让 她 感 动？ 这 有 些 痴 心 妄 想。 要 比 哀 求， 除 他 之 外 的 追 求 者， 哪 一 个 不 哀 得 深 情？ 王 书 康 徒 地 轻 笑 下， 觉 得 无 奈， 觉 得 可 笑， 哀 求 到 的 是 感 情 还 是 怜 悯？ 人 该 有 个 底， 一 味 坚 持 不 见 得 永 远 好， 错 了 方 向 那 才 是 真 悲 哀。 况 且， 她 最 后 删 掉 他 的 时 候， 不 是 已 经 说 得 很 彻 底 了， 你 有 病 就 去 看 医 生， 我 又 不 是 医 生。 以 后 不 要 再 以 任 何 方 式 联 系。 在 她 眼 里， 她 是 病 患， 不 再 联 系 就 算， 又 加 上 不 要 以 任 何 方 式， 是 怕 他 去 学 校 找 她？ 去 她 家？ 写 信？ 别 的 社 交 软 件？ 还 真 是 担 心 他 再 死 皮 赖 脸。 他 自 知 确 实 已 经 死 皮 赖 脸， 被 拒 绝 还 要 再 去 送 礼 物， 自 己 一 点 尊 严 也 没 有， 再 去 找 又 有 什 么 意 思。

王 书 康 愈 发 觉 得 通 透， 趿 上 拖 鞋 站 在 栏 杆 前， 他 朝 前 探 身 想 看 看 楼 下 什 么 样 子， 雨 水 先 打 在 头 上， 一 个 激 灵 使 他 吓 一 跳， 忙 收 回 来， 用 手 呼 噜 头 上 的 雨。

雷 声 响 以 后， 余 音 却 久 久 不 愿 走， 伤 感 怀 旧。 雨 水 嗒 嗒， 有 滴 在 水 坑 里， 显 清 脆； 有 滴 在 平 滑 地 面， 显 爆 裂， 也 再 没 有 别 的 声 音。

王 书 康 原 计 划 在 岛 上 住 几 天， 排 解 压 抑， 可 现 在 已 经 感 觉 一 身 轻， 原 来 解 脱 不 仅 可 以 靠 成 功， 也 可 以 是 放 弃。 现 在 他 想 明 天 就 走。

他 想 再 去 沙 滩 看 看， 撑 着 伞。

第 二 章

对 于 做 学 生， 王 书 康 早 有 些 觉 得 乏 了， 特 别 是 使 他 认 为 毫 无 用 处 的 大 学 生。 从 小 学 到 大 学， 学 到 知 识 最 少 的 大 概 就 是 大 学， 他 有 些 痛 恨 中 学 老 师 所 说 的 话： 一 定 要 好 好 考 啊， 考 上 大 学 就 轻 松 了。 进 来 后， 发 现 是 很 真 的， 课 原 来 可 以 逃 掉 不 用 去 听， 至 于 老 师 点 名， 随 便 找 人 报 就 可 以 躲 过 去， 再 不 然， 可 以 找 代 课 同 学， 给 笔 钱， 让 他 冒 充 自 己 去 听， 总 之 总 有 办 法 不 去 听 课。 这 种 劣 迹 放 在 中 小 学 是 从 未 曾 敢 想 过 的， 可 现 在 这 却 是 极 自 然 的 常 事。 终 于 愿 意 去 听 课， 又 大 多 是 做 个 垂 头 的 活 死 人， 眼 睛 时 刻 盯 在 手 机 上， 老 师 洪 亮 的 声 音， 只 是 玩 手 机 的 背 景 音。 突 然 没 有 老 师 的 声 音， 仿 佛 还 玩 得 不 很 痛 快。 忍 不 住 脾 气 的 老 师， 将 课 本 狠 狠 往 课 桌 上 一 摔， 使 垂 头 学 生 吓 得 因 好 奇 抬 起 头。

你 们 到 底 是 来 听 课， 还 是 玩 手 机， 要 玩 滚 回 宿 舍 去。

至 于 老 师 的 问 题， 学 生 内 心 回 答， 自 然 是 后 者， 假 使 他 不 点 名， 可 以 躺 宿 舍 玩 手 机， 这 是 求 之 万 分 的 事。 会 生 气 的 老 师， 资 历 应 高 不 了 哪 去， 竟 然 要 求 学 生 上 课 不 准 玩 手 机， 比 睡 觉 要 求 不 准 盖 被 子， 雨 天 不 准 打 伞， 生 病 不 准 吃 药 一 般 无 情。 老 道 的 老 师 则 不 同， 仅 在 课 堂 闹 的 时 候 停 下， 勒 令 学 生 安 静：

你 们 玩 归 玩， 把 声 音 关 掉， 不 要 聊 天 讲 话， 总 有 要 听 的 同 学， 打 扰 我 上 课， 是 你 们 不 能 触 碰 的 底 线。 声 音 比 我 大 怎 么 行， 你 们 还 不 如 睡 觉 的 同 学， 起 码 安 静。

王 书 康 庆 幸 自 己 是 不 打 游 戏 的， 实 则 是 他 打 得 烂， 总 被 人 骂， 但 别 人 一 问， 倒 有 种 自 豪， 我 不 打 游 戏。 他 偶 尔 突 然 想 起 的 时 候， 会 去 读 读 文 学 小 说， 这 是 喜 欢 的。 那 回 在 教 室， 一 个 短 发 男 老 师 在 教 室 中 边 讲 课 边 走， 见 王 书 康 摊 著 书 在 看， 就 拿 去 翻 了 翻， 也 没 说 什 么， 笑 了 笑 还 给 他。 这 使 他 觉 到 了 极 大 的 荣 耀， 同 别 人 是 不 一 样 的， 和 朋 友 聊 天， 也 有 了 吹 资： 我 当 时 就 把 书 放 在 桌 上 看， 那 老 师 还 以 为 我 看 什 么 呢， 拿 走 一 看， 乖 乖《 边 城 》， 话 都 没 说 就 给 我 了， 还 对 我 笑 笑， 真 他 妈 怀 疑， 可 能 他 还 没 看 过 吧。 朋 友 们 明 白 在 读 书 上， 没 他 多， 却 给 他 不 屑 的 眼 神， 没 有 多 说 什 么 笑 两 下， 像 是 看 了《 边 城 》 算 什 么， 老 子 笔 一 握 就 能 写 出 来。

大 一 大 二 两 年 使 他 对 上 课 越 来 越 没 兴 趣， 对 所 有 的 土 木 专 业， 更 是 一 点 兴 趣 也 没 有。 当 时 选 土 木， 一 面 是 总 要 选 一 个 专 业 读 大 学， 另 一 面 也 算 是 他 的 认 真 考 虑： 应 选 一 个 永 远 存 在 的 行 业， 时 代 发 展 那 么 快， 临 了 中 年， 行 业 没 了， 真 是 要 人 血 命。 衣 食 住 行 是 永 远 存 在 的， 衣 方 面， 真 没 找 到 什 么 专 业 能 对 应 上， 倒 是 听 过 服 装 设 计 的 职 位， 可 学 校 没 有 专 业 可 选； 食 就 直 接 免 去， 不 喜 欢 做 饭； 住 则 是 土 木 工 程； 行 可 以 物 流 管 理， 交 通 运 输 之 类。 不 过 土 木 听 上 去 更 大 气， 而 且 房 价 那 么 高， 赚 得 更 多 吧。 又 去 网 络 搜 土 木 工 程 如 何， 答 案 是 一 片 大 好， 永 远 吃 香 的 行 业， 又 是 怎 样 锻 炼 本 事， 又 是 怎 样 扩 展 人 脉， 实 在 一 顿 胡 吹， 使 王 书 康 觉 得 选 土 木 即 未 来 一 片 光 明。 可 读 完 大 一 发 现， 对 课 程 一 点 兴 趣 没 有， 还 是 个 和 尚 专 业， 全 班 仅 五 个 女 生， 又 实 在 没 人 敢 狠 心 追 求， 肤 色、 容 貌、 身 材 … … 这 是 他 每 每 想 到， 最 为 痛 心 的 事。

家 人 对 他 选 专 业 的 事 没 有 干 涉 太 多， 他 父 亲 言 语 里 流 露 出 让 他 选 机 械 专 业 的 意 思， 和 家 业 相 关， 但 也 清 楚 王 书 康 是 打 心 眼 里 烦 够 了 机 械， 也 就 不 再 刻 意 去 说。 另 一 方 面， 王 父 对 王 书 康 是 失 望 透 顶 的， 随 便 他 选 什 么， 也 都 是 干 不 好。 这 样 认 为 王 书 康 也 不 是 没 缘 由， 自 他 上 小 学， 王 父 就 给 他 补 课， 请 家 教， 教 育 费 不 知 道 花 了 多 少， 逢 家 长 会 都 是 王 父 去， 学 校 的 各 科 老 师 没 有 不 认 识 他 的， 末 了 还 是 考 个 三 本 学 校。

开 学 报 到 时， 王 书 康 推 两 个 行 李 箱 到 客 厅， 坐 在 餐 厅 桌 前 像 静 候 着 时 间， 不 时 动 作 较 大 地 看 眼 手 表， 清 两 声 嗓 子， 眼 角 撇 向 沙 发 的 父 亲， 难 道 不 开 车 送 送 吗？ 虽 说 学 校 就 在 周 边， 可 两 个 大 箱 子 坐 大 巴 … … 原 想 今 天 会 把 他 送 去， 车 票 也 没 买， 不 知 道 现 在 还 能 不 能 买 到 车 票， 看 如 今 这 架 势， 是 真 不 送。 错 过 今 天 报 道， 万 一 老 师 把 他 名 字 划 去， 那 连 三 本 都 没 得 上。 如 此 想， 王 书 康 心 里 一 慌， 深 呼 口 气， 暗 骂 这 个 倔 爹， 以 前 他 还 骂 王 书 康 是 倔 驴， 他 自 己 不 就 是 倔 种。 王 书 康 起 身 喝 口 茶， 装 是 一 切 就 绪 的 意 思， 拉 着 行 李 箱 即 要 走。 他 母 亲 正 收 拾 屋 子， 又 朝 他 喊： 你 个 家 伙， 去 哪 啊？ 等 会 儿 我 送 你。 朝 他 丈 夫 看 一 眼， 自 己 无 奈 笑 了。

王 书 康 家 做 的 实 体 生 意， 开 了 家 机 械 加 工 厂， 规 模 不 算 很 大， 但 收 入 颇 丰。 王 父 这 几 年 也 热 衷 于 房 产， 市 内 有 几 套， 让 他 尝 到 不 少 甜 头， 其 他 发 展 不 错 的 城 市， 他 也 安 置 了 两 套。 家 里 八 成 资 产 在 房 子 上， 还 扛 下 数 百 万 房 贷， 别 人 眼 里 是 很 富 有， 房 有 几 套， 家 有 产 业， 但 王 父 是 深 感 疲 惫， 有 时 见 了 不 长 进 的 儿 子， 真 想 卖 掉 两 套， 还 尽 贷 款， 留 给 他 一 套， 算 尽 了 他 做 父 亲 的 责 任， 让 他 自 生 自 灭， 自 己 剩 余 的 钱 加 上 收 租， 足 够 养 老 到 死， 老 了 的 事 都 不 用 他 操 心。 但 一 想 到 代 代 单 传， 留 他 一 套 房， 也 不 一 定 找 得 到 什 么 好 媳 妇， 别 带 来 什 么 乱 七 八 糟 的 人， 要 想 生 个 儿 子， 总 得 给 人 女 孩 敢 生 的 底 气 吧， 钱 就 是 底 气； 也 就 这 么 一 个 小 孩， 他 日 子 真 苦 得 难 堪， 做 父 母 的 也 心 疼。 如 此 想， 他 又 不 敢 退 休， 他 时 常 为 自 己 叫 苦， 一 代 人 操 了 三 代 人 的 心。 王 书 康 又 不 省 心， 早 就 表 示 不 接 他 的 班， 心 底 讨 厌 机 械， 那 考 个 名 校， 以 后 安 稳 找 个 好 工 作 呢， 他 还 考 不 上。

临 近 王 书 康 学 校 附 近， 也 有 他 家 一 套 房 子， 不 过 是 小 户 型。 王 母 要 把 那 房 子 给 王 书 康 住， 离 学 校 也 近。

你 又 开 始 惯， 瞎 说， 上 个 学， 给 个 房 子 住 干 嘛， 不 是 有 宿 舍 吗？

她 质 问： 你 赚 那 么 多 钱 干 嘛？ 那 套 房 刚 好 空 着 没 租， 怕 别 人 弄 脏 装 修， 那 给 自 己 儿 子 住 不 是 正 好。

万 一 一 群 人， 几 个 狐 朋 狗 友 凑 到 一 块， 还 更 方 便 了。

他 能 不 能 学 坏， 自 己 心 里 不 知 道 吗？ 那 万 一 谈 了 对 象 呢？

这 一 说， 王 父 便 有 所 动 容。

王 书 康 对 那 房 子 是 爱 又 恨 的， 上 中 学 的 时 候 就 期 望 能 远 离 父 母 独 居， 现 在 终 于 得 到，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