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后的夜晚

By Q

石头从海里生出来称之为岛，岛本来没有名字，后来有了名字。本书记录了一些时刻，这些时刻属于昆汀，波伏娃，杨雄，李闯王，Mackael Jackson，爱因斯坦，罗德曼，李白，勒布朗·詹姆斯，乔布斯，王羲之，福尔摩斯，卡夫卡，松尾芭蕉，梦露，康有为，荣格，尼采，李寻欢，金刚·绿巨人，贾宝玉，潘金莲，托尔斯泰，许仙……这些时刻也属于其他人，包括无名的人们。

• Language: 中文
• Publisher: Comte Barcelona
• Release date: Apr 11, 2020
• ISBN: 9788412196962

Q

Q，刘庆，安徽南陵人，生于1977，曾事数据分析业十数年，而立之年后弃数写作。

Book preview

1

低 俗 小 说

在 拍 完《 低 俗 小 说 》 之 后， 昆 汀 的 状 态 低 迷。 其 实 在《 低 俗 小 说 》 的 结 尾， 他 已 经 显 出 疲 态。 奥 斯 卡 电 影 工 会 评 委 在 内 部 备 忘 录 中 写 道： 影 片 展 示 出 导 演 的 野 心 和 演 员 的 才 华， 但 结 构 俗 套 并 且 臃 肿， 最 无 法 原 谅 的 是 结 尾 职 员 表 中， 把 助 理 打 光 师 的 姓 氏 S t o n e 写 成 S t u n e， 无 法 原 谅 … …

昆 汀 讨 厌 自 己 的 鼻 子， 那 是 他 身 上 最 英 俊 的 部 位， 也 是 乌 玛 唯 一 喜 欢 的 部 位。 他 没 法 继 续 和 乌 玛 相 处 下 去。 在《 低 俗 小 说 》 拍 摄 期 间， 他 已 经 绝 望 了。 他 从 监 视 器 里 看 乌 玛 的 表 演， 看 她 有 意 无 意 地 撅 起 嘴 唇， 看 她 拉 下 假 发， 交 叉 她 的 舞 步 并 打 开 双 臂， 他 使 劲 不 让 眼 泪 从 眼 睛 里 涌 出 来。 他 戴 上 墨 镜 和 口 罩。 助 理 问 他 是 不 是 感 冒 了， 他 说 只 是 讨 厌 自 己 的 鼻 子。

这 天 下 工， 屈 伏 塔 邀 请 他 去 喝 酒。 昆 汀 说 他 知 道 有 一 家 猎 象 酒 吧。

屈 伏 塔 想 拉 乌 玛 一 起， 但 是 乌 玛 另 有 约 会。 谁 知 道 呢， 是 真 的 另 有 约 会， 或 是 她 的 敏 感。 她 和 昆 汀 的 认 识 就 在 猎 象 酒 吧。 当 时 她 很 疲 倦， 昆 汀 递 给 她 一 杯 水。

他 们 坐 在 一 张 圆 桌 边， 在 高 脚 蹬 上 喝 白 兰 地。 昆 汀 一 直 玩 弄 鼻 子， 屈 伏 塔 抚 摸 下 巴。 已 经 是 第 二 杯 白 兰 地。 屈 伏 塔 说 如 果 这 样 下 去， 这 部 电 影 会 是 一 部 超 级 烂 片。 当 然， 他 不 在 乎， 烂 片 最 适 合 人 度 过 余 生。 只 是， 只 是， 他 让 昆 汀 看 他 的 眼 睛， 那 双 褐 色 带 有 紫 斑 的 眼 睛—— 今 年 的 对 手 都 很 有 野 心， 阿 甘， 肖 申 克， 还 有 布 拉 德 皮 特。 他 很 奇 怪 为 什 么 昆 汀 如 此 心 不 在 焉。 一 直 到 第 五 杯， 他 们 换 了 蚕 豆 酒， 昆 汀 才 说 话。 他 并 不 担 心 作 品 质 量， 反 而 这 种 情 绪 会 让 作 品 更 自 然， 更 真 实。 屈 伏 塔 想 知 道 这 种 情 绪 真 正 的 原 因。 作 为 艺 术 家， 他 能 够 理 解 昆 汀 的 情 绪。 但 是 今 晚， 他 说： 我 们 放 下 艺 术 家 的 包 袱。 于 是， 昆 汀 坦 白 了 他 对 乌 玛 的 情 感。

回 到 家， 昆 汀 给 乌 玛 打 了 个 电 话。 之 后， 他 坐 在 台 灯 前， 开 始 写 信—— 亲 爱 的 芭 比： 你 的 小 丁 丁 痛 苦 得 要 跟 随 宇 宙 一 起 爆 炸， 他 已 经 无 法 忍 受 你 的 冷 漠， 我 不 知 道 … … 昆 汀 划 掉 这 段 开 头。 过 于 软 弱。 我 是 艺 术 家， 艺 术 家， 他 想。 他 撕 掉 信 纸， 重 新 开 始——

W

现 在 是 十 一 点 刚 过 五 分， 我 给 你 打 了 电 话， 你 的 态 度 让 我 伤 心。 你 的 模 棱 两 可， 无 所 谓 的， 现 实 理 由 无 比 充 分 的 态 度， 恨 不 得 一 屁 股 把 它 坐 进 屁 眼 里。 结 局 早 在 几 年 前 就 能 预 料 的， 但 到 来 了， 仍 然 令 人 伤 心。 是 的， 我 承 认 伤 心， 这 不 是 软 弱， 而 是 开 始 反 抗。 我 从 来 不 承 认 这 点。 从 拍 摄 开 始 的 那 天 到 现 在， 无 论 我 怎 么 假 装 超 然， 都 是 滑 稽 可 笑 的。 我 不 在 乎 你 肉 体 的 背 叛， 更 令 人 伤 心 的 是 精 神 的 背 叛。 你 很 快 有 新 的 精 神 寄 托， 我 们 的 精 神 在 分 叉、 隔 离。 人 和 人 之 间 应 当 存 在 共 识， 那 共 识 在 我 们 之 间 完 蛋 了。 不 信 任， 不 亲 密， 我 无 法 假 装 是 朋 友 或 是 导 演， 透 过 监 视 器 到 达 你， 我 开 始 厌 恶， 憎 恨 你。 一 个 什 么 都 不 在 乎 的 人， 没 有 任 何 情 绪。 我 有 情 绪。 真 希 望 今 天 没 有 喝 酒， 因 为 我 竟 然 需 要 酒 精 来 解 放。 我 也 庆 幸 喝 了 酒， 让 我 做 出 决 定， 我 开 始 要 说 一 些 狠 话， 哪 怕 这 些 话 在 未 来 让 我 后 悔， 但 我 知 道， 我 不 会 后 悔。 不 要 以 为 我 醉 了， 这 电 话， 这 封 信。 我 要 让 你 知 道， 你 伤 害 了 你 的 导 演， 你 的 朋 友， 你 的 情 人， 你 的 精 神 伴 侣。 我 不 会 再 是 你 的 小 丁 丁。 从 今 天 起， 我 们 断 绝 关 系， 连 朋 友 也 不 是。 明 天 你 的 最 后 一 组 镜 头， 我 不 会 在 现 场。 从 此， 我 们 形 同 陌 路， 你 走 你 的 阳 关 道， 我 走 我 的 独 木 桥。 祝 你 好 运。

屈 伏 塔 回 到 酒 店， 梳 洗 打 扮 一 番。 他 准 备 去 参 加 周 四 午 夜 的 扭 扭 舞 大 赛。 现 在 他 真 的 爱 上 了 扭 扭 舞。 他 换 了 一 双 新 袜 子。 出 门 之 前， 他 大 了 个 便。 坐 在 马 桶 上， 他 从 架 子 上 抽 出 一 本 小 说。 看 着 看 着， 他 入 迷 了。 再 次 看 时 间， 已 经 过 了 十 一 点。 他 决 定 晚 上 哪 儿 都 不 去 了， 把 这 本 小 说 看 完。

2

橡 皮

不 是 今 天， 就 是 明 天， 我 心 爱 的 独 角 兽， 你 的 墨 水 清 洗 我 的 额 头， 不 是 今 天 … … 卡 莉 迪 亚 端 着 两 杯 咖 啡， 念 着 诗 句， 来 到 萨 特 和 波 伏 娃 的 桌 前。

巴 黎 的 阳 光 透 过 巴 黎 的 玻 璃， 灰 尘 也 是 巴 黎 的， 在 明 暗 的 边 界 蠢 蠢 欲 动， 充 满 爱 欲 地 互 相 碰 撞。 波 伏 娃 接 过 咖 啡， 谢 谢 您， 卡 莉。 卡 莉 迪 亚 微 笑 着， 把 另 一 杯 咖 啡 放 到 萨 特 的 右 手 边。 那 样， 她 需 要 抬 起 一 只 脚， 俯 身， 上 半 身 几 乎 压 在 桌 子 上。 萨 特 稍 微 往 后 挪 了 挪， 甚 至 都 没 有 在 意 那 对 乳 房 在 他 稿 纸 上 投 下 的 巨 大 阴 影。

咖 啡 馆 里 人 还 很 少， 到 了 中 午 人 会 多 起 来。 卡 莉 迪 亚 是 萨 特 的 崇 拜 者， 也 是 咖 啡 馆 的 女 主 人。 她 直 起 身 体， 站 在 桌 旁， 嘴 里 继 续 默 念 刚 刚 的 句 子。 她 看 着 萨 特， 而 萨 特 沉 浸 在 写 作 中。 她 看 着 他， 像 是 站 在 雪 山 脚 下， 仰 望 山 顶 谜 语 一 样 的 雪 雾， 让 人 心 颤 的 诱 惑， 她 想 陷 在 雾 里， 呼 吸、 大 笑、 呻 吟。 她 希 望 萨 特 可 以 抬 头， 哪 怕 只 是 客 套 一 句： 谢 谢 您， 卡 莉。 波 伏 娃 啜 着 咖 啡， 丢 给 卡 莉 一 个 眼 色： 他 在 写 作。 她 在 警 告， 以 魅 惑 眼 神 的 警 告， 这 只 梨 花 狐 狸。 卡 莉 迪 亚 放 弃 了， 离 开 时， 她 想 到 昨 晚 在 杂 志 上 看 到 的 那 只 狐 狸， 同 样 的 眼 神。 卡 莉 迪 亚 的 小 女 儿 坐 在 另 一 张 桌 子 上 复 习 功 课， 后 天 就 要 期 末 考 试。 她 在 跟 她 的 橡 皮 说 话， 正 尽 量 做 出 一 副 吃 惊 的 表 情。 卡 莉 迪 亚 骂 过 去， 死 丫 头， 再 考 个 倒 数 就 把 你 头 发 剪 掉。 她 回 到 柜 台 里， 把 酒 瓶、 咖 啡 杯、 抽 屉 和 硬 币 弄 得 叮 当 作 响。 不 是 今 天， 就 是 明 天 … … 昨 晚 她 准 备 的 这 首 小 诗， 预 备 献 给 萨 特， 向 他 请 教， 也 顺 便 让 他 明 白 自 己 的 心 意。 那 只 梨 花 狐 狸 真 碍 事。 她 端 起 杯 子 喝 水， 水 在 她 喉 咙 里 汩 汩 生 气。 死， 丫， 头。 她 的 女 儿 背 过 身 体， 对 橡 皮 悄 悄 地 说： 我 答 应 你， 给 你 买 一 条 荷 叶 边 的 裙 子。

那 边， 萨 特 还 在 写 着， 一 页 接 着 一 页。 额 头 上 已 经 泌 出 汗 珠， 眼 镜 起 了 雾。 波 伏 娃 让 他 歇 一 会 儿。 海 狸， 哦， 海 狸， 别 急， 萨 特 说。 他 继 续 写 着， 沙 沙 地 继 续。 过 了 好 久， 他 抬 起 头， 咖 啡 已 经 凉 了。 萨 特 原 本 变 形 的 脸 今 天 更 加 变 形。

海 狸， 你 瞧。 萨 特 说， 我 潜 在 词 语 的 水 底， 水 藻 和 青 鱼 围 绕 我， 它 们 挽 留 我。

今 天 写 什 么？

日 记。 你 瞧 这 些 字 迹， 难 以 置 信， 每 个 字 都 流 淌 着 爱 情， 多 么 鲜 美， 多 么 柔 和， 多 么 … … 蜂 蜜 一 样， 我 听 到 某 种 呼 唤。

什 么 呼 唤？

爱 情， 只 有 一 种 可 能， 唯 一 的 可 能， 爱 情。

胡 扯。

真 的， 你 瞧 瞧 这 些 字 迹， 多 美。

她 是 谁？

奥 黛 拉， 萨 特 说， 我 的 克 里 奥 佩 特 拉。 他 开 始 描 述 昨 晚 聚 会 上 遇 到 的 那 位 女 学 生 … … 她 叫 奥 黛 拉， 有 棕 色 的 瞳 仁， 天 鹅 的 脖 颈， 说 起 话 像 一 只 小 斑 鸠， 她 撩 开 眼 前 的 头 发， 像 拉 开 莎 士 比 亚 戏 剧 的 幕 布， 整 个 晚 上， 她 麋 鹿 一 样 的 目 光 都 在 萨 特 身 上 … … 他 们 在 河 边 散 步， 走 在 清 冷 的 地 砖 上 却 感 到 灼 热 … … 奥 黛 拉， 我 的 克 里 奥 佩 特 拉， 萨 特 说， 会 是 一 场 山 崩 地 裂 的 爱 情。 波 伏 娃 冷 笑 着， 狗 屁 爱 情， 她 是 胡 斑 鸠， 无 非 想 在 你 这 头 斜 眼 驴 子 头 上 拉 屎。 萨 特 哈 哈 大 笑， 你 在 嫉 妒。 他 重 新 回 到 日 记 里， 不 时 笑 出 声。 胡 斑 鸠。

顾 客 多 起 来， 已 近 中 午。 萨 特 抬 起 头， 波 伏 娃 感 觉 到 他 的 目 光， 却 发 现 萨 特 并 不 在 看 她。 他 的 斜 眼 盯 在 服 务 员 吉 吉 的 屁 股 上。 吉 吉 那 张 出 色 的 大 屁 股 啊， 大 提 琴 式 的 臀 部， 属 于 巴 黎， 属 于 流 浪 艺 术 家， 具 备 神 秘 的 共 鸣 感 应。 果 然， 吉 吉 很 快 走 过 来。

萨 德 先 生， 午 餐 照 旧？

当 然， 我 的 圣 吉 吉。

那 么 夫 人 您 呢？

一 盘 小 土 豆， 谢 谢。

就 一 盘 小 土 豆？

是 的， 谢 谢。

要 加 臭 鳜 鱼 汁 吗？

不 要， 谢 谢。

加 点 辣 白 菜？

不 要， 谢 谢。

如 果 搭 配 海 参 酱 是 最 完 美 不 过 … …

闭 嘴， 只 要 土 豆。

好 的， 夫 人。

请 别 叫 我 夫 人。

好 的， 女 士。

也 请 别 再 叫 他 萨 德 先 生。

好 的， 女 士。

萨 特 点 着 烟 斗， 得 意 洋 洋。 哦， 爱 情 啊 爱 情。 烟 斗 的 烟 眯 起 他 的 眼 睛。 他 是 个 赢 家。 周 围 的 常 客 或 者 仰 慕 他 的 人 趁 机 向 他 打 招 呼， 他 用 烟 斗 回 礼。 女 主 人 卡 莉 迪 亚 在 柜 台 里 正 使 劲 用 一 块 雪 白 的 三 角 巾 擦 拭 杯 子， 一 边 把 几 乎 是 仇 恨 的 口 水 吐 在 三 角 巾 上， 狠 狠 地 擦 出 声 音。 对 于 萨 特 的 招 呼， 她 并 不 打 算 回 应， 昨 晚 的 诗 句 在 忙 碌 已 经 退 潮。 不 是 今 天， 就 是 明 天， 她 模 模 糊 糊 只 记 得 这 一 句 的 毫 无 意 义。 她 现 在 不 关 心 今 天， 也 不 关 心 明 天， 她 只 关 心 现 在 这 个 午 餐 时 间。

波 伏 娃 也 笑 起 来。 她 挽 起 头 发， 整 理 好 花 瓣 衣 领， 向 后 靠 去。 她 摆 出 了 一 个 萨 特 从 没 见 过 的， 完 全 非 波 伏 娃 式 的 女 性 姿 势。 你 瞧 我 这 身 衣 服 美 不 美？ 她 问 萨 特。 哦， 海 狸， 我 的 海 狸。 萨 特 握 着 烟 斗， 你 是 我 的 太 阳， 光 芒 从 你 的 头 颅 照 耀， 就 算 是 嫉 妒 从 你 眉 间 … … 突 然 萨 特 意 识 到 什 么。

这 是《 欲 望 被 土 豆 抓 住 》 的 演 出 服？

是 的， 早 晨 我 们 在 排 练。 你 知 道 加 缪 怎 么 评 价 这 身 衣 服 吗？

他 一 向 很 虚 无。

他 说 我 像 一 棵 向 日 葵。

咦， 倒 是 颇 有 象 征 意 味。

他 是 侮 辱 我。

侮 辱 了 吗？

是 的， 是 侮 辱。 我 已 经 决 定 了， 不 再 出 演《 欲 望 》。

不 坏。

萨 特 瞧 不 上 那 出 剧。 加 缪 在 倒 退， 灵 魂 褪 色， 一 塌 糊 涂， 他 赞 同 波 伏 娃 的 退 出。 波 伏 娃 说 她 的 退 出 并 不 是 因 为 加 缪 侮 辱 性 的 评 价， 而 是 因 为 别 的 因 素。 某 种 奇 妙 无 比 的 因 素。 当 时， 早 晨， 他 们 排 练 间 歇 的 时 候， 加 缪 坐 在 舞 台 边 沿， 背 对 着 三 个 演 员， 灯 光 打 在 他 乌 亮 的 头 发 上， 他 缩 着 脖 子， 把 自 己 藏 在 外 套 下 面。 对 面 一 片 漆 黑， 却 有 什 么 在 吸 引 着 加 缪， 他 发 着 呆 一 动 不 动。 直 到 提 醒 他 开 始 排 练， 几 次 提 醒， 他 才 转 过 头。 接 着， 他 站 起 来， 像 是 换 了 一 个 人， 他 把 双 手 揣 在 口 袋 里， 像 个 标 准 无 产 阶 级 那 样 对 波 伏 娃 说： 你 穿 得 像 一 棵 向 日 葵。 起 先， 波 伏 娃 很 生 气， 从 来 没 人 敢 这 么 评 价 她。 而 接 着， 她 突 然 感 到 胸 口 的 撕 裂 感， 像 是 谁 用 锤 子 和 闪 电 击 打 她。 她 决 定 退 出 演 出。 她 感 到 害 怕， 前 所 未 有。 刚 刚 喝 咖 啡 时， 她 从 咖 啡 里 看 到 的 是 加 缪 乌 黑 发 亮 的 头 发， 她 写 着 小 说， 每 个 字 母 勾 勒 的 是 加 缪 的 身 体， o 是 他 的 眼 睛， t 是 他 的 鼻 子， 而 v 是 他 额 头 上 沉 重 的 皱 纹。 她 闭 上 眼 睛 就 浮 现 出 加 缪 捏 紧 拳 头， 在 催 促 她， 抓 住、 抓 住， 或 者 是 他 说 向 日 葵 时 撅 起 的 嘴 唇。 是 爱 情 让 她 退 出 演 出， 她 明 白 了。

昨 晚 你 们 睡 了？ 萨 特 问。

没， 迟 早 的 事， 不 是 明 天， 就 是 后 天。

你 们 … … 倒 也 合 情 合 理 … … 他 年 轻、 英 俊， 充 满 力 量， 但 是 爱 情 … … 萨 特 沉 思 起 来。

海 狸， 我 的 海 狸。 在 思 考 了 很 久 之 后， 萨 特 说， 我 弄 错 了， 爱 情 的 本 质 是 虚 无。 世 界 上 并 没 有 爱 情 这 种 存 在 物， 那 是 我 们 为 了 说 服 自 己 而 设 下 的 陷 阱， 一 粒 漂 浮 不 定 的 尘 土， 是 咖 啡 的 温 度。 爱 情 的 不 存 在， 第 一 个 证 据 是 它 在 时 间 上 的 不 存 在， 存 在 之 物 有 生 老 病 死， 而 爱 情， 人 们 用 永 恒 以 形 容， 其 次 的 证 据 是 逻 辑 上 的 不 存 在， 如 果 爱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