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刃
By 于小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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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is ebook
《凛冬之刃》热播剧《漫长的季节》原创故事,范伟、秦昊、李庚希等主演
内容简介
冬日,东 北 桦 城。
一 起离奇 的 肇 事逃 逸 案,与 那 起二十 年 前 的桦城钢铁厂碎尸悬案冥冥之中产生了勾连。
匿 迹许久 的 嫌 犯 再 次 出 现,命 案 接 连 发 生。若 隐 若现 的 脚印、忽 明忽 暗 的 烟 头、触目惊心 的血 迹......尘 封多年 的档案 再度开启,当年的桦 钢火车司机王响即 将迎来人生的终局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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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preview
凛冬之刃 - 于小千
目录
第一章套牌 6
1 6
2 12
3 15
4 18
5 20
6 23
7 24
8 29
9 32
10 38
第二章分解 42
1 42
2 45
3 48
4 58
5 59
6 63
7 72
8 74
第三章第二现场 75
1 75
2 76
3 80
4 84
5 89
6 102
第四章哑男 110
1 110
2 110
3 115
4 119
5 122
6 132
7 135
第五章祝你平安 138
1 138
2 146
3 151
4 161
第六章赌一把 167
1 167
2 169
3 186
4 193
第七章二十年 198
1 198
2 198
3 201
4 204
5 209
6 210
7 219
8 226
第八章诬陷 227
1 227
2 243
3 257
第九章崩塌 260
1 260
2 271
3 281
4 296
第十章溺 299
1 299
2 303
3 310
4 313
5 318
6 321
7 323
8 326
9 332
10 334
11 336
第十一章雪化了 337
1 337
2 341
3 357
4 368
5 370
6 372
7 381
第十二章终局 387
1 387
2 391
3 396
4 401
5 404
6 412
7 413
8 417
第一章套牌
1
广阔的大地上,大雾朦胧,让人分不清季节和时间。
哐当哐当……迷蒙的大雾中隐约传来渐近的火车行进声。声音越来越近,一列通体黑亮的蒸汽机车犹如巨兽一般冲出了迷雾,威武雄壮。伴随着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车头的驾驶室里传来洪亮的歌声,唱的是《东方红》。狭小的驾驶室里热火朝天,司炉大张裸着上身不停歇地一下下往炉膛里加煤,副司机刘全力将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瞭望着前方,好像大雾并不存在似的。
驾驶台前,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干净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沉稳熟练地掌控着这头巨兽。在这方寸之地,他就是唯一的主人。
刘全力冲驾驶室里喊:王师傅,整个响!
王师傅就是正司机,叫王响。他手拉汽笛,机车的车头喷着白气,响起了雄浑的嘶吼声。哐当声越发地响亮,驾驶台上摆着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更加高亢。
白雾散去,化作白雪落了满山。一只山鸡扑棱着翅膀飞过一个小雪包,雪包突然动了,原来那里面匍匐着一个人。
那人脑袋上的雪和花白的头发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大雪片子依然不紧不慢地从阴沉的天空中飘落,将他装点成一个雪人。睫毛上已经结了冰,他抖了抖头上的雪,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啐骂了一句后,摸向身边的酒壶,灌了一口酒提神,又摸出一个啃了两口的冻苹果咬了一口。
那只山鸡没飞远,还在雪人
前面蹦跶,雪人
靠向面前架好的一杆猎枪——瞄准镜里出现了山鸡。
雪人
眨巴了一下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瞄准镜,然而山鸡很快就飞开了。但雪人的眼睛没有离开瞄准镜,因为里面有个黑影远远地向着他走来,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瞄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近,清晰可见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瞄准镜的小十
字在他的脸上动来动去,那人却浑然不觉。雪人
的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雪人
扣动扳机,嘴里发出低沉的一声砰
。
那是把假枪。
中年人龚彪听到动静,晃了晃,转过身来,费劲地在大雪里迈动双腿向雪人
这边走来,对着雪人
喊:师傅,我找你半天了。
雪人
以手指唇示意龚彪别说话,接着将手往旁边摆了摆。龚彪听话地跟着挪了两步,这才注意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附近有个支好的铁夹子。他愤愤不平地道:你的车撞人了。
雪人
好像没听见,再度示意对方噤声。片刻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铁夹子咔嗒合上的声音,以及小动物吱吱的哀嚎声,雪人
这才露出放松的神情:逮着了。
那人跟着龚彪上了一辆破出租车,脸上、头上的雪化了大半,露出爬满皱纹的脸。他竟然是将近六十岁的王响。车载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从今天开始,本省将迎来一场大范围降雪,这可以说是入冬以来范围最大、强度最强的降雪过程。同时,受降雪天气影响,气温也将创新低……
出租车行驶在被大雪铺满的道路上,龚彪开车,王响一直在打电话,时不时嗯
啊
两声:嗯,嗯……让店长给你调回白班……她岁数大、离家远咋了?她不还比你拿钱多吗?你都上一礼拜的夜班了,现在下大雪还让你值夜班?你谈不了的话,我跟她谈!
电话那头的人嘟囔了两句就挂电话了,王响收起手机。
王将?他二十岁的人了,你管那么多干啥?
龚彪说话老有股子懈怠劲,好像说什么都不值当费那个劲。
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
王响没好气地回道。
前头的路白成一片,龚彪不知道哪儿是沟,哪儿是道,也就不敢把车子开得太快。
你厉害,撞人了咋办?
刚刚上午十点在城西区撞的?我的车牌也被拍下来了?
嗯,交警队找到咱们公司去了,我就赶紧找你报个信。
我在东关外头的山上套一天兔子了,咋去城西区撞人?
除了兔子谁瞅见你了?人家有监控。
就凭他们?
王响嗤之以鼻。
虽然他瞧不上这种事,但事情总得处理。两人到了交警队,申请调了监控录像。监控录像显示,大雪中,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顺着人行道过马路,一辆出租车突然闯红灯冲了过来。本来那人意识到了,已经要避开了,但出租车依然在雪地上猛地一甩尾,把他剐蹭倒。随后出租车在原地顿了一秒钟,似乎有意地把车牌朝着监控露出来,最后加速而去。那个负责调取监控录像的年轻警察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之意:手挺生啊,撵着撞。
不是手生,这是故意的。
王响认真地盯着监控画面说。
你故意撞的?
小警察一脸震惊,似乎在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
王响:这不是我。
小警察按下暂停键,把出租车的车牌放大,看着那模模糊糊的几个字母和数字,语气里带着质问之意:‘吉W357F’是不是你的车牌号?
牌是我的,车不是。
牌不在你的车上?
在。
车呢?
在我家楼下停着呢,我今天没出车。
借给别人开了?
别人摸不了我的车。
牌是你的牌,车是你的车,人不就是你撞的?
小警察有点儿不耐烦,这种睁眼说瞎话、嘴硬不认账的人他见多了。
王响正要发作,龚彪连忙拦在他身前:肯定是哪儿出错了。那人咋样了?
小警察不耐烦地道:去医院问去。
从交警队出来后,王响猛地停住脚步,嘴里突然蹦出两个字:套牌。
龚彪一脸茫然:啥?
‘吉W357F’,号是真的,牌子是假的。
王响若有所思。
不能吧?咱这巴掌大的地方,谁敢这么做啊?
龚彪愤愤地说。
去医院,挨撞的那个人肯定看见司机了。
王响上了车。
医院里好像二十四小时一个样,黑压压的都是人——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尤其如此。走廊上人不少,医生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王响和龚彪快步跟在医生后面。
雪天路滑,光今天送过来的遇到车祸的人就有十来个,你们找哪个?
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找一个被出租车撞的。
龚彪忙道。
我认伤,不认车——
医生对一个急匆匆路过的护士说,十五床的病人该打针了。让只破皮剐蹭的人都从病房里挪出来,把床位空出来。
就是上午十点在城西区那个十字路口——
我跟你说了,找人要说具体的姓名,或者说他有什么特征。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啥——
王响冷不防冒出一句:他的左腿被撞了,是被汽车甩尾剐倒的。出租车后头都有个拖钩,他的棉裤应该是被撕开了。这些算不算特征?
医生回过头打量了王响一眼,王响依然面无表情。
医生:算。他在二十七床。
王响和龚彪越过医生,急匆匆地进了病房,直奔二十七床,却发现床上是空的。
王响一把拉住旁边的护士:二十七床的病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上厕所去了吧?
护士不明就里。
龚彪刚要转身出去就被王响喊住:人没在厕所,外套都被拿走了。
王响问护士:他伤得咋样?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记录单:只是一点皮外伤,医生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你们是他的朋友?
算是吧。我看看你的记录单。
不待护士点头,王响就一把拿过了记录单,上面写着各床患者的个人信息。
护士不悦地道:哎,我说给你看了吗?
龚彪一下拦在她和王响之间:妹妹,你今天几点交接班啊?你家住在哪儿?我没别的意思,这不是下大雪嘛,回家路不好走,打车指定打不到,你记下我的电话,我来接你。我是出租车公司的,能是坏人吗?你这个月上下班的事哥都免费包了,一脚油的事……
王响的注意力都在二十七床病人的记录单上,患者姓名
一栏潦草地写着叶安平
,联系电话
那栏则写着138××××××××
。
王响从身上摸出一个破手机,冲着记录单拍了个照,回去把自己那辆车牌号为吉W357F
的出租车开上,和龚彪一起返回了交警队。
两个人把那个小警察叫到停车场,指着车给他看。
王响站在车屁股的左后侧,抬起头来说:没划痕,没凹陷处。监控录像里那辆车是这个部位撞的人,那肯定不是我这辆车。
车是我们专门回家开过来的,就是有人套我师傅的牌。
龚彪义正词严地道。
小警察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但还是坚持道:是不是套牌还得调查。要是真有人套你的牌,我们肯定能抓着对方。
王响冷笑一声,满是不屑。
小警察一下被拱起火来,瞪了王响一眼,龚彪连忙打圆场:肯定能抓着,坏分子一个都跑不了!那我们回去等通知?
小警察摆摆手,不爱搭理他们了:回去吧,下次注意点。
本来王响都准备上车了,闻言又转过身来,一把按住了小警察的肩膀:啥叫我注意点?人家套我的牌,你让我注意点?挨撞的跑了,你也让我注意点?
小警察扒拉着王响:你给我把手松开!
龚彪上前劝解:他不是这个意思——
场面混乱起来,龚彪像座大山一样拦在王响和小警察中间,好说歹说,终于先把小警察劝回了屋里。等王响也平静下来,他们奔向了日常的根据地
——铁锅炖菜馆。
两人坐在饭店里,中间架着口黑铁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酸菜排骨。墙上挂着的电视在播放当天的本地新闻。
龚彪吃得正香,王响再次按下了手机的重拨键。
手机响起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龚彪吃了口烫菜,含混不清地说:还没人接?这人也真有意思,挨撞了他跑啥?怕人给医药费啊?
王响调出手机里的图片:号码没错啊,叶安平……
电视里的播音员在口播新闻:受此次暴雪影响,市内部分路段封闭,火车站多趟列车停运,各大汽车客运站全线停运。预计这一状况将在一周内得到逐步缓解……
王响抬眼看了一眼电视:今天是几号?
龚彪:啥?哦,12月24号啊。
王响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小店虽然简陋,但窗户上也贴了几张有圣诞气氛的窗花。
又要过洋节了,下一礼拜的雪,雪停了就到明年了。圣诞节的头天晚上叫啥来着?
龚彪:平安夜。
王响喃喃道:平安夜……叶安平……名字都是假的。这事邪乎。
龚彪回过味来,点头道:嗯,撞人的、被撞的都跑了,他们怕啥?
人不好找,车好找。这礼拜出城的道都被封了,他跑不了。
怎么办?你说句话。
叫人吧,咱自己找。
2
第二天一早。
早点摊热气腾腾,旁边停着五六辆出租车,几个司机挤在一个棚子下,围成一桌吃着早餐。
龚彪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往两个司机中间一挤,也不客气,拿起颗茶叶蛋在桌上敲了敲。
龚彪:响哥的车被人套牌了,这两天大家出车的时候都多带双眼,车牌号是‘吉W357F’。
司机们七嘴八舌的:出啥事了?
啥时候出的事?
这事严重吗?
龚彪把剥好的茶叶蛋整个塞进嘴里:这些你们先别管,只要见到是这个车牌号但车屁股上没贴喇叭贴纸的车,马上给我打电话。
为了区分车子,他在王响车牌号为吉W357F
的正牌出租车上贴了一张喇叭贴纸。
早饭过后,龚彪和王响两个人分头行动。
龚彪一边拉活,一边忙活着这事。他对着对讲机喊道:对,‘吉W357F’,套牌车,不能让他跑了。
车里的乘客说:哎,过了。
龚彪:没瞅见我在说话吗?咋这么没素质呢——没说你,这人跑不了,指定还在桦城里,给我把他翻出来!
等龚彪掉头把乘客送到目的地,他的嘴还是没停。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歪头夹着手机道:敢套牌就是个‘雷’,今天不炸着响哥明天也能炸着你!瞅见没喇叭标的先拦,出事了修车费算我的。
王响也没闲着。他开着自己的出租车,缓慢地行驶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路过的车的车牌他都要多看一眼。
629A……952C……395I……
王响不声不响,就这么缓慢地开着车,眼睛快速地扫过街道两侧。
937T……397Z……489P……
王响的车停在了一个红灯前,一个准备打车的人上前敲车窗:走吗,师傅?
王响摇摇头,把空车的标志翻下去。绿灯亮起,他沿着原来的路线继续一点点扫街。
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停在一家社区门口的连锁便利店外,暂时没进屋,隔着窗户朝里看。
店面不大,各种小商品将店铺堆得满登登的。便利店柜台后的墙上贴着工作人员的照片和简介,最上面的照片是店长的,下面的店员栏里有王将的照片,他们的照片下都写着自己的名字和联系电话,这大概有欢迎监督
的意思。
王将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此刻正低着眉,被中年女店长严厉地训斥:这货是摆在这儿的吗?怎么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呢?说你呢,没个态度啊?
王将唯唯诺诺地道:对不起,店长。
门口的铃铛响了,王响走了进来。
女店长继续道:整天迷迷糊糊的,上班带着脑子嫌沉啊?再出这种问题,别等我说你,自己利索地走人!
王响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柜台前传来:结账。
他把一瓶水放在柜台上,女店长推了把王将。
王响指着女店长道:你来结吧。
女店长过去扫了下条形码:三块钱。
王响掏出一张一百块的钞票放在收银台上:找钱。
女店长:没零钱?用手机支付也行。
王响:没有。
女店长看他一眼,然后拉开收银箱哗哗哗地点钱。
王将冲王响使眼色,王响好像没看见。
女店长:九十七块钱,你数数。
王响看都不看,把钱一卷塞进兜里,随手又拿起一条口香糖,又掏出一张一百块的钞票,将它们一起推到女店长面前。
女店长不乐意了:你啥意思?
王响满不在乎地呛道:买东西。找钱。
你刚才那沓——
钱是我的,我不想花。找钱。
没零钱。
破去。
哎,你这人——
王将过来拉着王响从店里出去:你干啥来了?
王响在王将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水:买水。这店不让进啊?这礼拜她还让你值夜班吗?
王将脖子一梗,道:我乐意。
王响继续说:大晚上的不安全。我跟你们店长说说,哪怕调两天呢?
你非得把我的饭碗砸了?
咋跟你爸说话的呢?这破饭碗还得你捧着?
我不干这个干啥去?跟你开出租车?现在是个人就有本儿,不让我学车的不也是你吗?
接着念书,从这里考出去。
王响恨铁不成钢。
我没那本事。我得赶紧进去了,你开车慢点儿。
王将回了店里,王响冷得抽了抽鼻子。他正准备走,电话就响了。王响接起电话:喂——找着了?
3
王响的车缓缓停在了汽修厂门口。龚彪和另一个司机已经开着各自的车到了,王响下车道:瞅准了?
‘吉W357F’,没贴喇叭标。我过来换刹车片,一眼就瞅见了。
报信的司机师傅眼里冒光,一脸肯定地说。
车里有人吗?
王响问。
我刚才自己进去转了一圈,车里没人,车子左屁股那儿凹进去了一块,从医院跑掉的那小子肯定就是被这车撞的。
龚彪又晃膀子又甩头的。
王响看了看院子:这院子有几个门?
就这一个,瓮中捉鳖。
龚彪把自己车的后备厢打开,从里面拎出条撬棍。
王响按住龚彪:干啥去?
龚彪:找他啊!
王响:你知道车是谁的?关键是要逮住这个人。你俩在这儿守着,我开你的车进去。
汽修厂的院子不小,出租车缓缓地掉头,一不小心
,车屁股撞在了停在院里的挂着假车牌号吉W357F
的车的车头上,顿时防盗器疯狂地响了起来。
一个浑身油渍的人从屋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瞎啊?这么大的空地都能撞上。
王响从车里出来一个劲地赔不是:师傅,不好意思,这是你的车吧?
谁的车你也得赔啊!保险杠都晃悠了。
汽修厂老板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串,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王响赔着笑脸,道:咱都有保险,这是你的车吗?
我是这儿的老板!
王响恭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气派呢。这是谁的车啊?我跟他商量商量咋修。
透过车窗玻璃,一个人正暗中观察着笑眯眯地在跟汽修厂老板套话的王响。
撂下车人就走了。
汽修厂老板甚至都不正眼瞧他。
王响走到那辆车旁边:你摸摸,这排气管子还温乎着呢,人就算走了,也没走远吧?
汽修厂老板不耐烦地道:你咋这么多话呢?给一千块钱吧。
王响有些为难:谁挣一千块钱都不容易,咱还得给保险公司缴费呢,不能便宜了他们。您把车主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找他商量。
汽修厂老板板起脸:我没那闲工夫。
王响没放弃,点头哈腰的:那你跟我说说,那人长啥样?多大岁数?
突然,那辆车子发动了,一把倒出去,冲着厂门口跑。
王响想冲过去,又想回车上开车。他冲着大门口声嘶力竭地喊:龚彪!堵他!
汽修厂大门有些年头了,敞开后根本关不上,门顶防爬的尖锐处都是铁锈。
这里看起来应该属于某个恒久的静谧之地,但发动机的咆哮声打破了安宁。
龚彪早待得不耐烦了,手直痒痒,他只想抓住这个套牌的司机。一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他就知道出了乱子。王响刚喊,他就冲过去拦在了门口。
眼看着车子像条疯狗一样直冲过来,龚彪举起撬棍大吼一声。
对方一下刹停了车,轮胎抱死,扬起的脏雪甚至溅到了龚彪的脸上。
看见那辆车,龚彪就像李逵见了李鬼,气不打一处来。他冲着车大喊:下来,你给我下来!
无声,静默,没人回应。车子的前挡风玻璃贴了膜,驾驶室里黑咕隆咚的,他根本看不清司机的模样,只能看到尾气不断地从车后升起,车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显然,司机在犹豫。
阳光斜斜地照在破败的汽修厂的大门口,龚彪拿着破撬棍跟那辆破出租车对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个报信的司机师傅突然喊了声,打破了僵局:响哥,人被摁住了!
车子毫无预兆地再度发动,重启后的它更疯狂、更决绝,竟然直接冲着龚彪轧了过来!
龚彪根本没想到套牌的司机这么狠,猝不及防的他手忙脚乱地往旁边闪,但还是被冲了个大跟头。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车子已经跑远,只留下了雪地上刚刚形成的车辙。
龚彪拍了拍身上的雪,确定自己没有受伤后,冲着远去的车扔出了撬棍。撬棍重重坠地的声音充分展现了龚彪不满的情绪,他骂道:疯子!真轧啊!
他话音未落,又一辆车怒吼着从汽修厂里冲了出来,他赶紧后退两步,车擦着他疾驰而去。比起跑掉的那辆车,这辆车虽然速度也很快,但有分寸得多——正是王响开着龚彪的车追了上去。
4
郊外的小路上车辙很少,很长时间都看不到车辆经过。
突然,两辆出租车呼啸而过,后一辆车的车头几乎要碰上前一辆车的车尾,两辆车带起气流,连路边的枯树都跟着晃了晃。
王响把雨刷器开到最大挡,还不足以擦净挡风玻璃上被前面的车溅过来的雪花。他频繁地踩离合、换挡,离前面的车越来越近……
终于,在即将撞上前面的车的一瞬间,王响轻轻一打方向盘,将自己的车稳稳停住,而对方直接栽进了路边的沟壑,这一幕像是台球桌上白球将八号球精准地击落进袋口。
王响喘着粗气,下车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这是个芦苇沟,苇子被割完了,水也干了,只剩坚硬的黑土和被随意丢弃的苇秆。
那辆车狼狈地横卡在沟里,车前盖都张开了,咝咝冒着白气。车子活像条即将干死的鱼。
王响朝那辆车的驾驶室走去。这侧车门已经被撞瘪了,透过贴了膜的玻璃,他能看到里面有个黑影在使劲推车门,但只是徒劳,车门纹丝不动。
王响气喘吁吁地道:车开得挺好啊,怎么那么大一条马路就撞到人了呢?
咣咣的响声传出来,那人开始撞车门了。
王响盯着驾驶室质问:别费劲了,门都撞进去了,从里头打不开。说,你为啥套我的牌?
咣、咣、咣——
半是调侃半是不解,王响来了一句:你有个优点,执着。
他四下看了一圈,还真在沟里发现了一块称手的石头:我帮帮你。
王响抬起头,刚想靠近驾驶室就觉得不对——里面的人影没了!
突然,车另一侧的后门从里面被打开,那人钻了出来。他一定是趁着王响低头找石头的瞬间钻到了后座。
王响心里一悔,觉得要追上那人颇有难度,甚至想到了打电话找龚彪。他再定睛一看,那人一瘸一拐地上了路基,动作十分缓慢。
视线移向那辆车,他发现一只鞋卡在后座上,鞋面上还沾着血。
王响脸上难得掠过一丝笑意:一夸你,你还来劲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向前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
王响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始终与那人保持着十几米远的距离。
跑,使劲跑。快点儿,要被撵上了!
那人穿着灰袄灰裤,还戴了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因为疼痛,他步履蹒跚,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抱头乱窜的灰耗子;而王响身着军大衣,昂首挺胸,好像一只玩弄猎物的老猫。
为啥非得套我的牌?你不知道桦城才多大吗?
王响搓了搓手,全城的出租车司机都互相认识,抬头低头的一天能碰上八遍,你说你图啥?
司机还在挣扎,一团一团上升的哈气展示着他的不适感与疲惫感。
不远处是一间无人的铁路道班房,过了铁路是个小村落,一排排柴火垛堆在房前的路边,随路一起向前延伸,最后与远处的山坳一起隐入地平线。
你撞的那人也没啥大事,你就告诉我你为啥要套我的牌,等见了警察我也能替你说句好话。
走到铁轨旁边时,那人左脚绊右脚,倒在了地上。
王响缓缓朝他走去:跑不动了?你不爱跟我聊,那就跟警察去聊吧。
突然,铁轨开始微微颤动。王响听到了一种熟悉的、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铁路道班房旁的信号灯变了,那个深红色的停
字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醒目无比。
王响的视线尽头逐渐钻出一辆通体呈绿色的车。他毕竟曾经是火车司机,车头就像他的老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一辆东风4型内燃机车。它缓缓驶来,一排排车厢也渐渐进入了王响的视野。
那人看了一眼火车,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与他相隔十几米远的王响。
火车头越来越近,王响一下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
别犯傻!
王响迈开双腿,拼命地向那人跑去。
那人连滚带爬,翻上了火车道。
鸣笛声响起,大地开始震颤。王响冲到那人跟前时,火车正好经过,巨大的气流把年近六旬的王响掀翻在地,他顿感浑身的关节像是被拆卸重组了一样。他打了好几个滚,还是没爬起来。
他抬头看,如走马灯般经过的车厢阻隔了他的视线。
王响最后总算站了起来,车轮驶过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叫骂声。
最后一节车厢驶过,王响赶紧跳上轨道——没有衣物碎片,没有血,没有残肢断臂。他再往铁轨对面看,一个一瘸一拐的黑点从村头的柴火垛旁边经过,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响喃喃道:能耐啊……